潘石屹的父亲在他出远门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孩子,你要出门了,不管在什么时候,没事不要惹事,有事不要怕事。”现在看来,潘石屹把老父亲的话贯彻得浑然天成,儿时的经历成为他的行动基础。潘过早地体会到了生死问题。他说起他的出生方式:一个接生婆用满是灰尘的手把他从母亲身体里拉了出来,父亲尝试着给接生婆提出建议,希望她能把手洗一洗,以免感染,但是这个接生婆说,她接生孩子从来没有洗什么手。
如果说如此不洁净的出生方式尚属于父母的口耳相传,那么潘石屹早年的饥饿感则是他刻骨铭心的切身体会。他记得没有饭吃,父母只好把两个妹妹送人,最后甚至想把潘石屹也送给人家。潘说送两个妹妹出去是为了吃饭,送他出去则是父母想让潘石屹有接受教育的机会,只是最后一刻,妈妈依依不舍,潘石屹才留在家中。
来自同龄人的比较可能让我们更加看清楚潘石屹。
潘是1963年生人。这一年出生的国内房地产商人,有天津的孙宏斌。和潘石屹的成功相比,孙可以说是失败。孙四处圈地的时候,潘只是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做着,他似乎完全没有体会到土地储备对一家地产公司的重要性,他到处宣讲他的公司的商业模式价值,他的项目所带来的新生活范式,他甚至对孙宏斌巨大的土地储备行动嗤之以鼻。两个人的行动造成了两个人的不同结局:以今天的市场形势看,孙当年的圈地行为似乎具有前瞻性,如果他能挺过难关,今天风光的就不是潘石屹了;而潘石屹当年没有积极拿地,只是沿着一个一个项目精心打造,无疑是为公司带来了资源上的不足,特别是在公司海外上市阶段,更是遭遇到了市场对他的土地储备不足的轻视。一直到最近,潘石屹还是在土地储备上发力之后,尤其是在拿到北京三里屯南街和前门改造地段之后,才取得海外资本市场的信任。
可以说,正是稳健和精耕细作的风格,才形成了潘石屹今天的气象,而趾高气扬、雄心万丈的孙宏斌却被自己圈起来的土地压垮。熟悉他们的人,都记得孙宏斌高昂的头,紧绷的脸,也都记得潘石屹的笑容,他似乎在任何时候都对着别人微笑,即使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假话,别人也都说,那是潘石屹正确的假话。
另一个年龄接近的地产商人,是1961年出生的周正毅。周的故事妇孺皆知,先是以虚开增值税发票获得三年监禁,狱中竟然向狱警行贿,享有优厚待遇,出狱不久,又被再度起诉,这一次罪名更多。外传周是有大背景的人物,在上海滩上曾经左右逢源,可以不花钱就拿到大好地皮。我们曾有机会面见周,听他豪迈地宣讲,谁谁是他的朋友,谁谁又是他的敌人,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相比之下,潘石屹这方面的传闻就少之又少,甚至少过了王石、张宝全,也少过了任志强,就连冯仑都有这方面的传闻,尤其是冯与天津泰达的合作,被外人嘲笑为冯仑的逢迎之举,而潘石屹每次面对媒体这方面的疑问,却都信誓旦旦,指天发誓,他决没有任何官商勾结、贪污腐败的劣迹。
还有一个不太出名的同龄地产商人,是湖南郴州的邢立新。之所以把他提出来比较,是因为邢曾经是一名不错的诗人,他在艺术方面的天分,应该在潘石屹之上。但邢立新的诗歌天分在与官员勾结之后,却造就了国内房产市场官商联合牟利的奇迹。他动用市委书记的大权,用政府公文行政命令的形式要求基层官员购买他开发的房子,如此恶劣手段,最终导致市委书记下台,他自己自然也锒铛入狱。
估计潘石屹听到这样的营销手段,也会生出惊愕的表情。潘的理智就在这里,他不会用一种艺术的张狂来左右商业,他的那一点与艺术有关的气质,仅仅当成了房地产开发的面具和小资情调,而不是方法。
和孙宏斌相比,潘石屹多了一份谦虚,一分和气;和周正毅相比,潘石屹多了一分满足,一分距离;和邢立新相比,潘石屹则多了一分尺度,一分理性;和那些仍然在理想主义道路上奔走的知识分子相比,潘石屹则多了一分世俗,一分投机,一分随波逐流。
他的身上有农民的谨慎,小官员的逢迎,读书人的狡黠和艺术家的取巧。当一个时代开始整体性地放弃理想主义追求,偏离自由价值建设,彻底转移到功利主义、实用主义和单向度的物质主义道路上时,潘石屹的个人性格与之发生了巨大的共鸣。潘石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妥协、投机和谨慎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这已然成为他最醒目的方法论。
即便是谈到信仰这样崇高的问题,他也习惯谨慎、闪烁其词。他的妻子倒是直接告诉媒体,她已经皈依巴哈伊教,但潘石屹却不会如此直接说出内心的风景,他说,“我既不是信佛教,也不是信道教,在这个无神论的国家里,我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