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村庄
麦积区文广局 马昊莹
“我的家乡在历史上堪称毫不起眼;她从没出过有名的物理学家、溜冰选手或总统;此地人多半是人性社会中极不显眼的金子;伐木工人、农夫、渔夫、长工、小工匠与制作扫帚的人……不善狡诈、拙于温柔,此外
还有一份感动人心的耐性。”德国作家齐格飞·蓝茨的《我的小村如此多情》,他在虚构的小村里,含蓄的表达了对乡土的爱意和人性宽厚的温存。
这是蓝茨的村庄,而我的村庄在又哪里呢?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有我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这是幼年时母亲常常教我哼唱的歌谣。清晨的小河边,母亲手掌的温暖,和着轻轻的哼唱,还有青葱的小麦上缀着的点点露珠,是我儿时最清晰的记忆。童谣里的小山村,是我褪去浮华、回归安宁的所在,那里承载着乡土中国的所有画面。
这是母亲的村庄。
就叫它杨碾村吧。于浩如星海的无数个自然村里,它的不同就在母亲的歌谣中,也在我的童年里。我不在这个村庄出生,却在那儿度过了童年时期释放天性自由的时光,那里的一草一木、乡土人情都融入了我的生命。深秋的阳光仿佛偏爱这片向阳的山坡,照在每家每户的柿子树上。这一棵棵老柿子树是最能牵动我的故乡之物。距离村庄不远向阳的半山坡上,是一个叫做太子寺的小寺庙。传说中,这是为了纪念东汉末年一个早年夭折的太子建造的。村民对不幸与弱势都一种天生的怜悯,农村文化也是建立在最朴实的善的道德观念基础之上,形成了它特有的凝聚性。依山傍水用来形容这个小山村的地貌是不为过的。村子并不大,五六十户人家,但目不识丁的妇孺也能说出谁家是大户,谁家祖上出过秀才。村子前流过的河水是牛头河,水量不大,但是在汛期,却也着实让村民为难不少。村民对这条河怀着敬畏心理,家家户户的人畜饮水都是靠牛头河来供给的。村民们在日复一日中,重复着先辈的生活方式和耕种方式。房屋建筑不讲究章法,牛圈、猪圈、厕所、柴草都在院子里,风吹来,柴草乱飞,鸡犬之声相闻,倒也是热闹。初学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时,那个存在于想象中的世外桃园与我而言,就是这个小山村的样子,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停滞,携老扶幼,人畜和谐,但也封闭,还嗅不到文明与发展的气息。
不知从何时起,我与母亲的村庄失散了。生活在别处的谎言,让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忍受着失去故土的疼痛,在外寻找生命新的可能。母亲曾经依偎的村庄,与我行走的轨迹,断断续续的发生着脱离与联系。山明水秀,归去来兮。在多年之后,成年的我,扶着母亲,再次走进梦中的故乡。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不同的杨碾村,它平静而祥和,散发着熟悉的泥土味,却生长齐整动人的面貌。牛头河水缓缓的流淌,沉默的记录着百年来她滋养的村庄的变化。在河的对岸,是一番别样的乡村之美。道路很宽,平平整整,二层楼房,瓷砖墙面。老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家门口,熬着罐罐茶,拉着家常。河水依旧,温暖的阳光,洒在刻满皱纹的乡民的面庞上,让人恍惚感到时间的停滞。但仔细听来,乡民们的谈话中不只是家长里短,谈论谁家祖上的事,还有国家大事。
自来水管通向了每家每户的厨房,户户通的电视节目,呈现着整个世界的变化。户户小二楼,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已经从想象中走出,变成乡民们实实在在的生活。变化的是村貌,不便的是人心。乡民们不改往日的热情与淳朴,面对归来的游子,细细诉说着家乡的新面貌。
乡民们的生活方式与耕种方式都在前进中变化着。他们的新房屋,承载的是几辈人穷则思变后的喜悦和内心舞动的情感。我甚至欣喜的发现,村里有了农家书屋,乡村图书馆,为这里的孩子在童年种下巨大的梦想。上了年纪的老舅,坐在自家二层小楼的客厅里,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一直保留在脸上。他似乎忘记了河对岸自家的那处老宅院。我想有一天,当他看到火车从眼前呼啸而过时,脸上会有同样的笑容。
十年了,一切似乎都在发生改变,母亲的乡村至今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更是我常系于心的家园。
每一个村庄里都有一个中国,有一个被时代影响的国度,一个在大历史中气若游丝,却在行进中的局部,生长的村庄。没有故乡的人寻找天堂,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我怀念曾经母亲歌谣中的村庄,我更热爱成长中的村庄。这十年变化让我看到了一个村庄迎着文明与发展的春风,一步一步地向着更开阔的未来行走,重新获得了社会与文化的生命力。祝愿它永远阳光明媚、万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