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包苞
1
在崖壁上建造国度,
获取泥土和沙砾的心跳,
需要多少虔诚?
需要多少肉身的草芥认下命运,
并把自己一点点
刻凿进石头里。
需要多少哭泣和悲叹,
拥有铁锤的重量
和錾刀的锋利,
才能从石头里找到笑容?
一个人只身走来,
认下了这麦垛一样的孤山。
无处可去啊!
无处可去的人在给无处可去寻找一条出路,
寻找活命的麦子,
即使那活命的麦子粗粝如砂
难以下咽……
2
在命运的绝壁,
回声纵身的地方,
泥巴站了起来。
每一次铁石相击
都是拯救,
每一次泥水相触
都是唤醒。
佛啊,拒绝有多冰冷,
接纳就有多炽热!
在第一盏灯烛点亮的那一刻,
一个更加辽阔
更加恒久的国度,
扎下了蓬勃的深根……
3
那个用微微下沉的嘴角
掩藏自己的人,
此刻,正在和自己对视。
那个在厌恶的眼神中
掩藏自己的人,
此刻,也在注视着游人。
佛在涅槃,
人在受苦。
那些崖壁上向死而生的人,
都把自己藏了下来。
那个藏在133窟中的小沙弥,
刚才还在和我擦肩而过,
转身,就找不到了。
那个122窟里的菩萨和比丘,
窃窃私语之声犹在,
拍手之声犹在,
转眼,却都成了石头。
而123窟里,
那个戴毡帽的男孩
和扎总角的女孩,
在你眨眼的瞬间,
就已经跑回了童年……
每一尊光鲜的造像后面,
都有一张涂满尘泥的面孔。
4
想起冯国瑞先生初次踏足的洞窟里
二尺深的鸟粪,
再想想满天空无处安身的燕子,
我忽然明白,那千年的造像,
为何至今一脸悲苦……
5
魏文帝是谁?
元宝炬又是谁?
44窟的女人啊,
你的美,令人心碎!
怎么样的苦难,
才能苦出笑意?
又是怎么样的苦难,
才能苦出安详?
你淡淡地一笑,
石头也都泪流满面!
6
乙弗氏是谁?
武都人元戊,
为母凿窟,
安放她让人唏嘘的一生,
也为天下的爱情
修了一座陵墓。
陇南人到了43窟,
都该停一停。
7
在小有洞天,我低头、俯身,
内心充满了对活着的感激。
而那粗粝的砂岩,在行人的抚触下,
已经有了婴儿肌肤一般的丝滑。
从东崖到西崖,
不仅是一面崖壁的绝处逢生,
更是悲苦人生的欣喜点化。
在那盈盈笑意中,
天气开始转暖,
树叶一天绿似一天……
8
我一度怀疑
漫天飞舞的燕子就是飞天;
也一度怀疑
那散花台由下而上飞升的花瓣才是;
现在,我不再怀疑。
飞天已经在你我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
盛宴已经开始。
优伶整体复活。
天下之物,
莫不是赞颂的乐器。
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
不仅是力量的角逐,
更是微笑的指引。
无论是在山脚下,
还是在散花台,
你看,普天之下,是无等等,
是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