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当地天气预报说到环县时，依然是一个“晴”字。一般地，人们一定会认为又是一个好天气。但到了环县，那个“晴”字却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句很揪心的古诗：“赤日炎炎似火烧。”

　　站在甜水镇鲁掌村的山梁上，向四周望去，除了足够大的树木和苜蓿以外，几乎看不到什么绿色。村民们说，今年的树叶比往年小多了，苜蓿也比往年低多了。山梁上的杏树，样子看起来像秋后的一样；割草的时候，本来用绳子打捆的苜蓿，因为矮小，只得装在麻袋里往回背。

　　村民殷兆弟家里有5口人，共75亩地，最重要的粮食作物冬小麦已经连续4年没有收成了。去年“以秋补夏”，种了几十亩油籽和荞麦，也几乎颗粒无收；趁着5月份的一场雨抢种的30多亩洋芋，挖了3000多公斤，“可怜得像核桃一样。”

　　今年正月，下了一两寸厚的雪，全村所有的家庭像听到了同一个命令一样，全家出动，往窖里填雪。今年前几个月，殷兆弟家的吃水，就靠这窖里的雪水维持。性格直率的女主人说，窖已经干了，每次只能打上来一点点泥水。她提着吊水的铁桶，要当场吊水以示言之不虚。桶吊到窖底之后，她有意放下了更多的绳子，结果，吊上来后，桶底的浑水还不足一寸深。

　　环县临近毛乌素沙漠，与被联合国粮食开发署确定为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宁夏“西海固”地区接壤，干旱且缺乏植被。县气象局提供了近4年来的旱情资料，他们说，懂农业的人一看就知道，环县究竟有多旱：

　　2004年：全年降水量339.6毫米，较历年平均值偏少17%。2003年11月20日至2004年4月29日出现冬春连旱，162天内3次降雨仅6.4毫米，较历年同期平均值偏少85%；当年1月11日至3月23日连续73天无降水。

　　2005年：全年降水量372.8毫米，较历年平均值偏少9%。2004年9月下旬到2005年5月中旬出现秋冬春夏连旱天气，239天内降水只有48.2毫米，较历年同期平均值偏少53%。

　　2006年：全年降水量258.1毫米，比历年平均值偏少37%，创有气象纪录50年来新低。1月至4月份降水量只有15.0毫米，比历年同期平均值偏少64%。

　　2007年：1月至5月上旬降水量27.8毫米，较历年同期偏少42%。3月24日至5月上旬连续50天无降水……

　　连续干旱，许多地方的群众已经有了“经验”。县北的洪德乡有一条沟叫玄城沟，流至新集子村境内时，拐了一个弯。在那个河湾里，由于水流自然冲刷，形成了一个“蓄水池”。今年正月，整个河道的结冰早已化为乌有了，但这个河湾里仍然有丰富的结冰。正月初七刚过，沟两岸张北塬、大户塬上的农户，窖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许多村民就成群结队，从山上下来，画地凿冰，运冰填窖。不到10天时间，车拉，驴驮，人背，河湾里的结冰就被抢运一空。

　　县南的天池乡曹李川村境内有一条河，人们习惯叫它“大河”，但一到冬天就冻干了，一到夏天就晒干了。今年开春后不久，河里水刚下来，河两岸家里有水窖的村民就纷纷下河拉水，灌满了所有的水窖。当记者说他们有先见之明时，他们却说因为天旱已经成了“规律”。

　　对环县来说，虽然天旱已近于正常，但今年似乎还有例外：2004年的第一场透雨出现在4月30日至5月2日，2005年的第一场透雨出现在5月15日至5月16日，2006年的第一场透雨出现在5月3日至5月4日。记者结束采访时，已是5月20日，但环县境内仍然没有任何下雨的迹象。曲子镇五里桥村本来有1000亩水地，因为干旱，渠道没有下来一点水，今年一亩地都没有浇上水，水地也徒有虚名了。已经退休的老支书孙文奇说：“我天天盯着电视上的天气预报看，环县就是圈不到下雨的圈子里。”

　　南湫乡洪涝池村，听起来像个有水的地方，但那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村民徐连贵家附近的一块庄稼地里，已近收获的冬小麦，仅仅只有一巴掌高。乡上干部拿着铁锨，一定要亲自挖个坑，让我们看看这里到底有多干。那是一块相对较为平坦的地块，挖了50厘米，死土都挖出来一大截了，仍不见一点湿土。他们说，在山坡地，干土层比这里还厚哩。

　　环县有关部门调查资料表明：去年因为干旱，环县西北部冬季甚至都没有出现冻土层。今年春夏季节，情况更为严重，县北干土层达1米以上，县南也在0.6米以上。据5月8日的墒情调查，县城附近小麦地干土层厚达44厘米，秋白地干土层厚达21厘米，0至100厘米土层相对湿度小于40%，整个耕作层没有有效水分。

　　从5月16日到19日，我们从环县北部穿行至南部，经过甜水镇、南湫乡、罗山乡、洪德乡、环城镇、木钵镇、曲子镇、天池乡等8个乡镇，一路上都可以看到垂死的庄稼和裸露的土地。

　　山路上，处处都会遭遇到厚厚的一层溏土，热风起时，土雾飞扬；山梁上，每每可以看见大片大片濒死的灌木，炎阳之下，类于柴火。

　　我们所接触到的人，一提起今年的天气，好像都是一句话：“环县干透了！”

　　天旱惹的祸

　　天池乡地处环县南部，天池村的村民从来不愁吃水，但今年开始掏钱买水了，拉一立方米水最多要花100元，“水价”居然和县北持平了；罗山川乡地处环县北部，龙柏山村村民徐朝俭种粮种出了甜头，自己家里有40亩地，父亲还承包了别人的20亩地，今年居然开始买粮吃了

　　甜水镇其实到处是苦水。原本就非常困难的人畜饮水问题，因为长期干旱，显得更加突出。殷兆弟家的窖干了，他们只能到甜水街道拉水。三轮车一次最多能拉一立方米水，拉到他们那里，可以卖到100元钱。

　　村民们可能没有听过“如果不节约用水，地球上最后一点水将是你的眼泪”这样的话，但他们比任何地方的人都懂得节约用水。和殷兆弟一墙之隔的殷兆荣说牞他们用洗菜淘米的水洗脸，用洗完脸的水饮牲畜，而更多的时候牞他们几天都不洗脸。

　　天池乡天池村高原子组一直在附近的沟里吃水，他们从来不担心沟里的水会断流。今年3月初，沟里突然就没了水。从来没有缺过水的村民，一下子慌了手脚。他们将汽油桶改造成简易水罐，用农用车到四五公里远的文家沟拉水。高原子组43户人家，十五六户家里有“三马子”。如果自己拉，一罐水至少要花10元钱；如果请人拉，至少要花25元钱。据高原子组组长文高峰介绍，这样一个水罐最多能装8担水，折合0.25立方米。照此推算，一立方米水的“市场价格”，最高可达100元，和县北持平。文高峰家7口人，三头牲口，隔一天要拉一罐水。这意味着，他们家一个月的“水费”在150元左右。与他们同在一处吃水的还有很多村子。殷曲河村离文家沟有五六公里的路程，苏北岔村离文家沟有十五六公里的路程。文高峰说：“比起他们，我们好多了。”

　　在南湫乡，由乡政府出面，统一组织车辆给各重点单位供水。我们采访的时候，一辆水罐车正给乡兽医站的窖里灌水，灌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师傅就收起了水龙头，他说另一半是给乡卫生院留的。据了解，这样一个水罐，一次能拉9.3立方米水，每立方米水要卖40元。

　　曲子镇孟家寨村村口上，有一口30多年前打的废机井。一个多月前，村民们集资2.4万元进行了维修，准备为周边地块的冬小麦救命。但刚工作了20多天，浇了100多亩地，镇政府就出面协调：停止灌溉，全部用来保证人畜饮水。为方便群众拉水，他们又在那里建起了一个足够高的水池，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抗旱机井”。镇政府同时规定，不论什么地方的人拉水，每立方米水一律“定价”3元。到这里拉水的人，除了孟家寨的，还有木钵镇的，最远的还有二三十公里以外天池乡邓家塬村的。

　　干旱改变了人的饮水习惯，也改变了牲畜们的口味。曲子镇孟家寨村那口机井里的水，一直被村民视为“不能饮用”，但今年却成了周围几十公里范围内受人热捧的香饽饽；罗山川乡龙柏山村附近有一条沟，沟里的水又苦又涩，人无法下咽，牲口们也连口都不张。但几年的干旱，村里的牲口已逐渐习惯了那条沟里的水，每到饮牲口时，不管毛驴，还是骡子，只要扎下头，就会“一气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