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走笔
□牛勃

南郭寺
守着一座城,守着天河注水的美丽传说,守着一个幸福和辛酸的故事编成的诗行,一任岁月的风在穿过竹林的清香中静穆和永生。
比山更高的是寺,比寺更高的是门外的古槐,比古槐的枝叶更青碧的是北流泉的水。南郭寺,你是寺吗?你的晨钟暮鼓如何在依依袅袅中为一个城市的富庶祈祷?而我,更愿将你看做是唐诗的巅峰和一个诗人伤心的驿站,以古槐飒飒的风声为他的劳顿洗尘。
南郭寺是幸运的,懵懂中迎来了一位流浪的诗人,所有的光荣与梦想全是因为这位诗人;南郭寺又是不幸的,老眼昏花的僧人哪里能看清他冠绝诗史的真容,在无意间得到一首好诗的同时,却让一位诗歌的圣人穿山而过,越城而去,在“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感伤中,将千古的错误变成一缕缕吹不醒迷梦的风。
南郭寺没有认识杜甫,但杜甫认识了南郭寺,认识了空庭的老树,北流的山泉;南郭寺没有留住杜甫,但优美的诗歌留住了杜甫。杜甫从《秦州杂诗》的平仄中走来,从《二妙轩》的碑廊里走来,现在,正斜倚在南郭寺蓬勃的青竹前,以诗歌的泉水为一个个虔诚的追随者沐浴灌顶。
北流泉成为中国诗歌的一眼深井,挺拔的古槐保持着古城最傲岸的姿势,天水,注定将成为一座诗歌的城市,他的诗情,来源于天河的润泽,更来自于诗圣最艰难时的关照和关怀。

大像山
大像一尊,山成为佛,成为一尊一千多年前的古佛。
牧童的故事成为传说,蜕皮的羊鞭长成枝杆如玉的白皮松,而大佛就以这样一个姿势慈悲地坐着,明眸中闪过渭河的波涛,波涛上筏子客的勇敢和他们放开嗓子大吼的率真。而今,她关照的是一座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新城,和这座从古代走来的新城迷人的风情。
佛是一座山,山是一条龙。而龙更像是一条柔软在云间的飘带。亭台是飘带上的珠玑,楼阁是飘带上飘拂的风采,而洞窟,在流岚的隐约中让大像山成为神话的经典,在岁月中如画卷轻舒,彩屏徐开。佛和菩萨的对话在崖壁萦绕,观音和童子的亲切牵挂着一双双深情的眼睛,罗汉以八百的行阵,在狂放不羁中定格成千姿百态的造型,让佛的故事因之而婀娜生彩,世俗多情。壁画成为背景,成为诠释的语言,梵音一样生动邈远。
大像山,一次次地走向你,一次次将灵魂摊放在你的怀抱,在感受你伟岸与玄妙的同时,我,往往幻化为一棵白皮松,一丛紫丁香,甚至那遮道的大果榆,缠绵的相思草。多想就这样婴儿般在你的怀抱里长睡不起,让白皮松的松针摇曳吉祥,紫丁香的花朵吐露芬芳,让我在大像山的恬静里化为一朵白云,在佛的天空沉静,抑或飞翔。
大像山,你给人的既有伟岸的造型,更有佛界的神圣与灵光,艺术的自由与创造的辉煌。

水帘洞
水帘一道,拉起惊世的风景;一沟响河,拱围着盛开的莲花。从一线天破壁而至的神鹿,此刻,正安详地咀嚼着佛祖指间遗落的花瓣。
带着水的清凉,带着雨的湿润,洞天的景致在西山暮雨的诗意里演化为笤帚树的传奇,每一根粗硬的枝干,每一个曲虬的造型,以佛的启示,神的密语,为水帘洞作最玄妙的注解。
洞闪着水帘的泪花,注视着响河沟粼粼的波光,像游走在叶隙间的梵音,注视着莲花山如何剪一朵白云成为山的造型,在晨风中圣洁,在霞晖中如丹,在佛的眼前,成为水帘洞最虔诚、最优美的风景。
树梢拉来了,又拉走了,唯有佛留了下来,成为悬崖上最壮观的浮雕。亚洲第一的背后,站着一个个无名的工匠,这是水帘洞看不见的战线上一道优美的景致,手指变成花瓣,举着佛和菩萨坐在莲花上说法。口吐莲花的神圣,便是风吹莲台的幻影。
洞因水帘而沉静,山因佛的永生而高峻,站在悬崖上的佛祖啊,就这样将佛国的花雨化为人间的甘露,护佑苍生,护佑一方的富庶和繁盛。
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山是一朵莲花,莲花,是一种亘古的诗情。

大地湾
你用泥土注解历史,你用八千年的时光锻造文明,在中华大地舒展的臂弯里,你酣睡如处子,只在梦中,让甜甜的酒窝萦绕岁月回响的诗意。
你用深埋于岁月中的灰坑说事,你用一个个造型别致的陶器盛装历史的故事,茅屋低矮,压不弯你在历史中挺直的脊梁,议事厅中,分明在争论一个关于部落、关于围猎、关于发现和发明的议题。
八千年,我无法丈量时光,却在大地湾分明看到了时光的脚步,我的赤着双脚,披着兽皮,举着火把,端着陶罐从山林中走来的先民啊,就这样,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湾里演绎着中华文明最浪漫的传奇,酝酿着中华文化最经典的诗意,双手加额捧给岁月,捧给未来的考古和猎奇。
风吹拂着大地湾,吹拂着八千年的过去和现在,透过这些走出地心的遗址,突然间,我泪流满面,他们可是我们的祖先啊,拖着时光的日车,在布满荆棘的山道上,按下一个个、一行行滴血的足迹。没有他们的艰辛,我们,又从哪里去寻找今天的辉煌与从容。
大地湾,一次次走近你,一次次任掠过茅棚的风吹乱我燃烧的心绪。我在意识的恍惚和想象的零乱里续接着你的故事,就像茅棚上那一根干瘪的草,窥视你幸福和苦难凝成的坚韧。大地湾啊,你多像母亲舒展的臂弯,多想躺在你的怀抱里,当一个儿子,做一回婴儿……

关山
马蹄踩着花儿,牧鞭甩着花儿,那一个个流淌爱情的山湾里,和青草一起芬芳的还是花儿。
作为地理屏障的关山,对张家川来说,其实是一道彩色的屏风,屏风的背后有回族姑娘对爱情的酬唱,更有古代那位伟大的科学家,那位叫张衡的人,对于爱情的向往。
“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坂长。”高峻的陇坂,高峻的关山啊,能拦住箭镞和刀锋,能挡住大纛卷起的烟尘,挡不住的是回族姑娘的纯洁,是花儿与少年刀架脖子不低头的坚贞的爱情。
关山啊,关山,山是少年的挺拔和坚定,水是姑娘的缠绵和柔情,花儿,是你放飞的精灵,让这一方青碧的草原,被歌声熏染得五彩缤纷。
一个民族用心灵的歌声染绿了草原,一个草原用葳蕤的牧草一次次为民族的苦难与辉煌壮行。没有酒,只有歌声,那是关山草原上最浪漫的风景,能挽住奔放的马蹄,能挽住少年狂放不羁的心情,也能挽住天上的白云,飘落成草原上的羊群,让花儿的皮鞭,轻轻抽打爱的忠诚。
而今,我骑马走在草原,关山,正以花儿酿成的美酒,为疲惫的我,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