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游·让生活更美好”论坛上的演讲稿
——记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天水市民居保护的悲与喜
中国文物学会世界遗产研究委员会秘书长 丹青
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天水,地处渭河中上游,是人文始祖伏羲、女娲的故乡。历史学家认为渭河流域是中华民族远古文明的发祥地和唐宋以前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而考古学家用他们手中的铁铲剥离去岁月留下的沉积泥沙,叩击大地的胸膛,在历史久远的回声中,为我们撩起了厚重历史帷幕的一角,让人们清晰地看到了丰富、完整的历史遗存。这些遗存虽已凝固在时间隧道的深处太久远了,但那微弱的智慧之光仍极具穿透力,除了照亮我们先祖的来路,还雄辨地证明了早在新石器时期,天水就已经成为黄河中上游远古文明发祥最早的地方之一。当我站在大地湾那座著名的大型宫殿式建筑遗址旁,震撼中我在一种梦幻般的恍惚里,仿佛看到了先祖活动的场景。
在8000年前的大地湾一期文化层,我们的考古工作者用手铲发现了打制石器和磨制石器,这表明,大地湾人已从漫长的几百万年的旧石器时代走出来,迈入新石器时代的门槛。当亘古不变的太阳再次照耀在这片单调、乏味的黄土台地上时,让我们从这些粗陋的泥土构建中,明白了“建筑”这部史书的厚重。
如果说,大地湾的建筑文化、彩陶艺术,以及空前发达的农业文明,曾对伏羲氏族后裔——黄帝氏族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那么在春秋战国、两汉盛唐时期,天水更是关中乃至中原以西最不容忽视的一方天赐宝地,地记以史,史以鉴后人,故题为天赐宝鉴也。
政府的理智和百姓的口碑
我到过许多历史文化名城调研与考察,听到最多的是老百姓骂当政官员们对历史街区和文化遗存的无知与冷漠。他们为什么要骂官员呢,因为过去有些官员完全忘记了手中的权是人民给的,他们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利,干了许多愧对先祖,更愧对历史与后人的蠢事,美其名曰:为了城市的发展,为了城市的形象。在“旧城改造”的幌子下借史文化街区优秀的地理位置大拆大建,无数珍贵的建筑遗构、历史民居、文化遗址,在短暂而浅薄的现实面前虽然早已经失语,而历史进程的链条却被无知者们一段段切割得支离破碎,更多的是在人们尚未真正看清其本来面目并理解其意义之前,旋即就被地产商们的现代化机械的铁爪撕碎蹂躏在疯狂开发的尘埃之中,也许那些当政的官员们并不了解,贯穿于历史遗留中的任何遗存,均体现着厚重的历史脉息,这些中华文明的根须一旦被割断,那些蕴涵着人类对辉煌历史的向往之情,将在人类认识历史的平台上消失殆尽。逝去的并不可怕,那是自然规律,最可怕的是我们自己把它遗忘。当一种文明不只是消失在时间的尘埃里,而且也消失于人类的记忆中,它才是真正的死亡。大家都知道,建筑是人类遮风避雨、祛暑御寒之所,因此,不同地区在相异的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影响之下会形成独特的形貌和格局。特别是在充满着地域的、历史的、文化的丰富内涵的城市中,历史民居建筑就更有其独特的魅力。这些有其鲜明的地域特征的历史建筑,从一个方面构成了这座城市的特色。
而在天水,我却听到了老百姓对本届政府另一种声音。这种声音不是刻意的吹捧,而是发自内心。在天水考察时,看到了不少富有特色的传统民居。虽然前几年,天水市在“旧城改造”中,也同全国其它兄弟名城一样,干了不少不妥之事,但当时政府的理智,相对在全国的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中还是做了许多艰难的决择。他们在政府财政经济极端困难的前提下,拨专款组建普查小组,对市区古建筑民居进行了系统的普查,先后普查了40多条街巷,在近400余座古代民居院落中,筛选出201个门号,280多个院落,拟定为保护单位和保护点。这些古民居中,有明代院落46处,明清院落65处,清代院落41处,民国院落l处,具有鲜明地域文化特色的各种垂花门、虎坐门及乐亭计50件余座,各式大小木楼57座,各种碑石、匾额、楹联、题记及精致的传统工艺传世珍品多达100余处(件)。经当地的文物主管部门和名城委的有关专家评估,正式拟定贾公馆等33处(66个门号)及伏羲路154-l号等120处(含135个门号在内的古代民居)为政府挂牌的文物点。
这一次对天水民居普查的功德应该给予肯定,我们不应该忘记当时的背景,不是天水一座名城在裂变中求生存,全国历史文化名城的保护工作,当时正面临着生死决择的关键时刻,在以郑孝燮、罗哲文、谢辰生、周干峙等众多专家学者为保护主流的呐喊和呼吁中,全国历史文化名城中的众多文化遗产和建筑遗构还是在那场浊流中被改造得面貌全非,这绝非是那一座城市和那一届政府的悲剧。当然我们今天来回忆这一切,有谁来弥补我们这代人与先祖历经千百年传承给后人的文脉,因断根而产生的心灵之间的鸿沟,历史街区交织而成的一幅幅动人的生活画面,被我们自己撕碎后丢失了。谁来赋予它们新的历史使命?这一切留待名城保护的专家学者去思考,这里不作解答。但我在天水的街头巷尾,还是听到了普通老百姓对本届政府官员们的真实评价。目前有关名城保护和历史街区的风貌完整性,已有了法规的依据:国发(2005)42号文件的第三章第四条明确规定:“历史文化名城(街区、村镇)的布局、环境、历史风貌等遭到严重破坏的,应当依法取消其称号,并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在第五章第二条,为了加大法制建设的执法力度中规定:“要严格依照保护文化遗产的法律、行政法规办事,任何单位或者个人都不得作出与法律、行政法规相抵触的决定;各级文物行政部门等行政执法机关有权依法抵制和制止违反有关法律、行政法规的决定和行为。严厉打击破坏文化遗产的各类违法犯罪行为,重点追究因决策失误、玩忽职守,造成文化遗产破坏、被盗或流失的责任人的法律责任。”这是共和国总理亲自签发的国务院文件。《历史文化名城和历史文化街区,村镇保护条例》,目前也在国务院法制办的统筹安排下通过了专家认证,这个条例的出台指日可待。
锦涛同志在党的十七大报告中,除了提出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全面落实依法治国外,着重提出了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弘扬中华文化,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加强对各民族文化的挖掘和保护;重视文物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做好文化典籍整理工作等多项重大文化建设任务。这是构建和谐社会中,本届守诚信的责任政府重要的理念和宗旨。
锦涛同志的讲话,为祖国文化建设和丰富完善文物法规建设,描绘了一幅令人鼓舞,催人奋进的宏伟蓝图,可以预测,实现我国文物保护法制建设的战略性目标已不再遥远。
秦风古雅,水脉生情
“天水”这二个字,作为一个地名,确实优美动听。如果说我生活的江南水乡是一首风华旖旎的诗,那么古秦州的这方宝地当是一支风情绰约的歌。诗和歌同源同宗,分流是后来的事。前者走向精神的雅舍,后者走向乡野村闾的传唱。风华和风情的意思也很接近,那点细微的区别大致也只是雅俗而已。江南的水清绮妩媚,博大深厚的古秦之水虽缺少脂香粉腻,却更富于朴实坦荡。“大象无形,大音稀声”。深厚中的沉静,含蓄中的从容,涵养了一代又一代天水儿女的禀性。当年游牧民族的马蹄曾在这方宝地踢腾出漫天的烟尘。一个个崭新的生命跨越了神话和传奇,跨越了生命历程最初的构想和期盼,诞生在秦风永驻的天水大地:纪信、李广、赵充国、姜维、苻坚、胡缵宗、安维峻等文臣武将,在天水不朽的史诗上闪耀着满天的星光。这里的一切生命其实并不生存在它们原来的土壤上,原始的土壤和先民的众多文化已被深埋在地层以下,大自然用水的经脉润物细无声地为这方土地涂沫了丰富的色彩,那色彩如道道穿越长空的闪电,轻蹈于人类从蒙昧迈向文明的漫漫长途,显示着智慧的力度与美姿,让一代又一代的后人为他们超迈壮绝的才华而惊叹。
在我眼中,整个西部都是一片雄性的旷野,而雄性历来总是与苦难纠缠在一起的,苦难激活了生命中最富于抗争的活力的原始基因,这基因经世世代代的沉淀,最终成了一种地域性格。天水人是聪明的,这聪明也包含着一种绝域浩歌般的喟叹吧。只要你来到天水的大街小巷走一走,你会发现,天水人干什么都比外乡人干得精致出色。天水的漆器制品是一种寻常的精致,亦是一种寻常的诗意,这诗意孕意的情感,我认为是天水人的性格底色中丰富的诗化生活的一部分。那幽深的古巷虽被杂乱的现代建筑挤得斜倚瘦小,却并不失含蓄深藏的素净,就连古老的砖缝中的苔藓也嫩得可爱。青灰色的瓦檐深藏在泥土和草木的气息里飘荡出一种古朴的沧桑感。历史无法记住创造这些建筑文化的劳动者们的名字,而这种灵感与激情却随着它的浩浩清流流进以后历史的每一个章节,并渗透在我们民族的肌体里。
历史对现实的意义,并非我们拥有或占有多么悠久、丰富的历史,而在于历史可以为我们认识生活,创造生活提供一种可供借鉴的参照。中国的民族文化和地域建筑,因其年代的深厚浓重及文化积淀,加上精湛高超的建筑技艺,堪称世界建筑领域中的一枝奇葩。其中尤以民居建筑始终处在得天独厚的人文环境的浸润之中。因此,了解、保护和运用这些有地域牲的建筑元素,是发展延续和保护一幢历史建筑,一个历史文化街区乃至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的重要责任。
为什么这样讲哩?因为在历史发展的悠悠长河中,城市吸收了其他地区的建筑风貌,街区的发育肌理,伴随着地域文化的交融,形成了自己的建筑风貌、建筑风格和自己的地域特征,这种由自然形成的城市建筑的地域元素、特征和景观,是人们与自然长期和谐相处,在长期的生活、生产的活动中形成的,它充满着地域的、历史的、文化的丰富内涵,既有融合其他地域的建筑特征,更有自己地区的地形特征,而且这种其有自己地区的建筑特征,是与当地的美学、建筑史学、人文学和环境氛围,地域文脉等等紧密联系的。一座城市往往可以从这个城市的建筑风貌、建筑风格和城市肌理中,找到区别于其他城市的许多相异处,来认识和了解这座城市。这些具有自己地区的建筑地域特征和建筑元素,往往具有十分密切的内在联系,共同体现这些历史建筑的视觉特征,并由此形成历史文化街区、历史文化地段、历史文化地域和历史文化名城的地域性,由此产生与这座城市的新鲜感、亲切感,产生对这座城市了解的迫切感。
秦州区关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