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庙。郁婕

文\雪潇

2025（乙巳）年的公祭中华人文始祖伏羲大典，举行在即。

其实今年的祭祀活动，早已拉开了序幕——三月份的时候，荟萃了众多戏曲艺术家的西北秦腔大汇演，在天水西关的伏羲广场，面对着伏羲庙，长歌短吟，颂唱了半个多月。

有短视频直播捕捉到这样的戏场镜头：一个天水老汉，双手将一个脸盆大的大锅盔抱在胸前，并不吃。他看戏看得入迷，似乎忘记了饥饿。

不认识大锅盔的人，会恍然觉得：那老汉胸前抱着的大圆盘，仿佛就是传说中的八卦太极图。

咣——咣——，戏台上有县官正在鸣锣开道，伏羲广场深处，天水老汉手中的那个大锅盔，会不会同时隐隐振动呢？他手边的桌台上，会不会正煮着一炉嗞嗞作响、香气四溢的罐罐茶呢？

一

社戏声里，人们纷纷进入伏羲庙拜谒。

我每次进到伏羲庙，都要找一块匾，都要瞻望并默诵那四个高悬的古拙大字：一画开天。

开天，就是肇启文明。

谁肇启了文明？伏羲！

伏羲肇启文明的动作说难也不难——在大地上画了一条线，然而，它却是“天下第一文”，是中华文明的最上游——这一画之前的世界，谓之太极；一画既出，世界二分，一为阴，一为阳，谓之“太极生两翼”；再来一画，世界四分，就是“两翼生四象”……

最早的时候，天水人公祭伏羲氏的祭所，不在天水城内，而在三阳川的画卦台（即卦台山）。卦台山位于天水市麦积区，相传是伏羲观天象、察地理、创画八卦的地方。渭河在此形成巨大的“Ｓ”形，与三阳川的地形共同构成一幅天然的太极图，被认为是伏羲八卦的灵感来源。

卦台山曾是历代官祭伏羲的场所，后因交通不便，明成化年间官祭移至天水市区的伏羲庙。但卦台山仍保留民间祭祀传统，每年夏至前后，当地民众仍会登台祭拜。

三阳川确实是一块宝地。相传，它的东端，是当年大禹治水的导流山。大禹怀揣着他的疏导哲学，在导流山下一番操作，哗啦一声，渭河水畅然东去，三阳湖，从此变成了三阳川。它的西端，就是伏羲的画卦台。所以，伏羲和大禹，是三阳川一东一西的两位保护神！后人总会幻想这样一幅场景，大禹在导流山上一声呼唤，伏羲就在另一头的画卦台上拨弦鼓瑟而和之。

所以，我曾把陈子昂的那首《登幽州台歌》作了篡改：西不见伏羲，东不见大禹，念天地之悠悠，独与禹河而踽踽！

二

画卦台的半山腰，曾有几眼窑洞。其中的一个窑洞，洞口有让我怦然心动过的四个字：一念之成。窑里曾经住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慈眉善目，90多岁。

她说：“有时间了，我就去给人祖爷扫扫院子，抹抹桌子……”

她还说：“人祖爷把曹（我们）天水人都好得很哩！”

画卦台的这位老太太把伏羲的故事讲得通俗易懂，但是天水城伏羲庙前伏羲街上的天水老汉，却把“两翼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说得很是玄幻神秘。这是天水老一辈人对伏羲故事的生活演绎，而5月16日，美国归还长沙子弹库帛书《五行令》和《攻守占》两篇，让探源中华文明创世神话的命题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野里。

子弹库帛书为四方形，包含文字叙事和彩色绘图。其中甲篇，是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中国文化里先秦时期唯一完整的创世神话。用现代可以理解的文字，释文大意如下：

天地之初，混沌未明，有伏羲、女娲二神，结为夫妇，生四子。这四子即代表四时的四神。后来派了禹和契管理大地，制定历法，让星辰升落有序，山陵与江海之间阴阳通气。日月未出，四神轮流代表四时。不知多少年月后，帝俊出生，日月出现。安抚九州太平，守护山陵安定。四神造了天盖，使它旋转，并用五色木的精华加固天盖。炎帝派祝融配合四神奠定三天四极。人们都敬事九天，求得太平，不敢蔑视天神。帝俊制定了日月运转的规则。又派共工氏制定十干、闰月、历法，将日夜分为霄、朝、昼、夕。

今天海内外华人公祭中华人文始祖伏羲的源头，可循这个创世神话的轨迹而拓展。大家在广场站立，肃穆庄重，心头怀想先祖放怀远歌，祭祀的颂歌扬起，鼓震，缶击，钟敲，磬鸣，旗展，人舞。

三

每年的公祭伏羲大典上，击鼓鸣钟、诵读祭文、认祖归宗、躬身致敬、奉献花篮、乐舞而祈——祈求华夏大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士民安康。

这一天，是天水人慎终追远，蓦然回首，回眸自己遥远历史的神圣一日，所以那场面盛大而热烈，那秩序井然而有序，那气氛庄严又肃穆，那击鼓鸣钟者的动作沉稳而有力，鼓声与钟声雄浑而响亮，那鞠躬敬祭的表情缅怀且敬仰，那乐舞告祭的乐与舞优美且典雅，那花篮里的也自然是簇簇盛开的鲜花……

这是天水人跨越时空与祖先对话的珍贵时刻，所以我也要和伏羲爷聊聊——跟他说说我的心里话。我心里默默地告诉伏羲爷：怀虔敬之心，执书生之礼、奉雅词之仪，我首先祈求伏羲爷保佑国泰民安，护佑我的家人平安健康、生活幸福美满。和所有人一样，我相信神明的伏羲爷你是一定能够听到我们心声的。

四

祭拜毕了，我还要在伏羲庙缱绻一会。

我的缱绻，就是走一走、看一看、听一听。伏羲庙里可听的东西很多，如风吹进伏羲庙时树叶的婆娑声，如那些檐牙上高啄的铁马（铃铛）。曾经，我和一位画画的朋友坐在伏羲庙，听铁马叮当，听了整整一个下午。伏羲庙里可看的东西也很多，如前人虎跃豹突的书画，如古代人首蛇身的文物，而我爱看的，却是伏羲庙里那些高大的树。

我不光要看一看，而且我还要摸一摸——我最喜欢摸的，就是那些侧柏。

伏羲庙里好几十棵的侧柏哩！

我的手指在侧柏沧桑粗糙的树干上摸过，能感觉到时光在那些沟回间自上而下地流淌。有一次，摸着侧柏，我突然灵光一现，突然明白了所谓“天河注水”的蜿蜒来路。人人皆知天水乃是“天河注水”之城，但并不知晓天河之水是从哪个渠道注入这片土地的。那一天我手摸着伏羲庙高古的侧柏，目光顺着树干上升，哇，我发现：我手摸着的，不正是天河之水的神秘来路吗？

树的生长当然是向上的，但是逆着树的生长，我却看到了一种自上而下的汇聚：从浩渺碧空汇聚到树叶、从树叶汇聚到树枝、从树枝汇聚到树干，然后顺着那些沟渠流下……我看到了一种流淌，自上而下，悄然注入大地；我看到了一种连接——在天水，还有什么比伏羲庙的这些柏树更为上摩云天、更为承前启后？

这时，导游正在讲解天水人对这些大树的仰望与崇拜，也讲解着天水人口口相传的伏羲故事。

五

易中天曾说伏羲是一位擅长烹饪的大厨！

易中天《中华史》之《祖先》给伏羲写了个专章《天下第一厨》，第一句话就是：“伏羲身上，有股子烤羊肉味儿。”

易中天是言之有据的，伏羲作为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不仅在创八卦、制嫁娶等方面有卓越贡献，还在饮食文明的发展中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他的名号“庖牺”“伏羲”本身就与烹饪、饮食文化密切相关，反映了他在华夏饮食史上的重要地位。

伏羲继承并发展了燧人氏的取火技术，教民众以火烤制肉类，去腥臊、增美味，使食物更易消化，减少疾病。伏羲又被称为“庖牺”，意为“取牺牲以充庖厨”，即驯养动物以供烹饪，体现了畜牧与饮食的早期结合。伏羲还被认为是烧烤的发明者，他利用火烤制猎物，开创了中国最早的烹饪方式之一。

伏羲不仅改进了烹饪方式，还推动了食物获取方式的变革：伏羲受蜘蛛结网启发，发明网罟，使捕鱼、狩猎效率大幅提升，食物来源更加稳定；随着捕获量增加，伏羲时代开始驯养动物（如猪、狗、牛、羊），为后世畜牧业奠定基础；伏羲设立“九庖之官”，管理食材与烹饪，标志着饮食文化的制度化。

伏羲不仅是华夏文明的奠基者，更是饮食文化的开创者。从火食革命到网罟渔猎，从驯养家畜到庖厨制度，他的贡献使人类摆脱了原始生存状态，迈入文明社会。天水等地保留的传统美食，正是伏羲饮食智慧的活态传承。今天，当我们享受烧烤、药膳或地方特色小吃时，仍能感受到这位人文始祖的深远影响。

六

最后说一说人杰地灵的天水另一样天之宝物之华：石头。

女娲补天，用的就是石头。说伏羲，不能不同时说一说女娲。

伏羲女娲，我们中华民族最早的一对英雄儿女！

天水有好几尊女娲塑像。看着那个仰头向天，手里举着石头的人，小孩子会问他母亲：那是谁？

孩子又问：石头可以补天吗？

石头能不能补天，这是一个好问题。回答了这个问题的人，是天水的一位已故书法家毛惠民。

天水有个好地方叫作花石崖，那儿的石头诚如丹霞垂地，巍然高耸。山脚下有块大石头，早先被吃苦耐劳的清水人命名为“磨针石”，而且在上面建了一个磨针殿。后来，天水书法家毛惠民发现了它，并且目光高远地把它命名为“补天石”——这块石头连同毛先生的“补天石”三个字从此就成了天水的一张漂亮名片。

天水人引以为自豪的第一文化，就是伏羲文化。伏羲文化是需要传承，更需要创新的文化。希望天水能够涌现出更多勇于创新的文化人，能够为伏羲文化不断地注入新的内容、新的想象、新的说法。当然也希望伏羲爷和女娲娘娘，永远地护佑着他们的子孙后代，永远地给我们以智慧与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