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盏征文:《母亲的地达菜》/杨子福(甘肃武威)】“从元土到见盏——家的味道”主题征文选登之三
母亲的地达菜
杨子福(甘肃武威)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的确是个“多面手”。
她能在初春犁地的时候捡到野胡罗卜,夏季采挖中药的时候摘到野草莓,秋天割田的时候掐到野苜蓿,最神奇的是她能在冬天放羊的时候居然能捉到野兔回来。总之一年四季,母亲只要出了门就没有空着手回来的。
我们小的时候,家里还很困难,山里的餐桌上除了洋芋、白菜、萝卜,就没有其他的蔬菜,别说是荤腥了。多亏母亲“一心二用”性格,才让我们家的饭菜丰富了许多。

清明前后的山野,是春雪和草芽拉锯的战场,在白与绿争斗互撕的缝隙里,地达菜就悄悄地舒展开来,这些藏在草根里的精灵,似乎也闻到了春天的气息,用娇小黢黑的身姿,点缀一番迟到而隆重的春天。
牛羊到了山坡上就走不动了,老人们说这是“春乏”,其实它们吃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黄草,如今闻到了青草的味道,能不留恋吗,吃到吃不到,光贴在地上闻着,也不是很解馋吗?牛羊多像我们姊妹几个。
母亲趁着牛羊们沉醉,用手遮住阳光,四周里扫描,她清楚哪面的山坡最慷慨,提着篮子便匍匐在哪面的土地上。母亲眼尖手快,那些土地潮润的地方,地达菜正在膨胀,根本来不及躲藏,就被母亲一把把抓起,连着枯草与泥土,唰唰地扔进篮子里。

这个季节的地达菜,没有蛆虫蚂蚁,有的只是泥土与草根的清香。回到家的母亲将捡来的地达菜铺在筛子里,过滤泥土,摘拣草木,然后泡在开水盆里消毒,再反复清洗,这些地达菜被彻底激发了起来,像小号的木耳,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母亲把地达菜与煮熟的洋芋和在一起包饺子,我们开始擀面皮、炝酸菜、泼蒜泥……一家人好像赶赴一场盛大的仪式。母亲手巧,包出的饺子有老鼠、刺猬、兔子、麻雀,姊妹几个你争我抢,总觉得比吃肉还香。
等到暮春时节,韭菜下来了,母亲将晒干的地达菜再次泡发,炒了鸡蛋,拌了韭菜,再擀好面饼,在大锅里烙起了韭菜盒子,那袅袅清香,从厨房里飘出,在山沟里徘徊。
盛夏,燥热难耐。母亲早已打好了清粉,晾凉后切成块,切成条,反正是你想要的模样。母亲用地达菜和山里采来的野蒜苗滚成卤子,石葱花炝在上面,那一碗酸辣凉爽,彻底把炽热驱赶,也把舌尖上的记忆留下。
秋收季节,拉田打场。村庄里一片忙碌,母亲为了赶时间,掐了菠菜叶,打了蛋花汤,当然少不了地达菜点缀其中,这些个黑色的小精灵,让汤瞬时有了层次。母亲将锅端到场院上,你一碗我一碗,泡点馒头,三两口下肚就干活,往往第二天才有人问,这个季节哪来的地达菜?

冬天最有趣,母亲包了洋芋、萝卜、白菜三种包子,我们就像开盲盒,一番抢夺之后才发现,不管哪种馅的包子,母亲都放了地达菜,这样包子的味道才不那么单调。而母亲又开始盘算着来年到哪座山坡上去捡地达菜。
要说地达菜到底是啥味道,也许是泥土味道,也许是青草的味道,也有人说是羊粪的味道,但我觉得是苦涩里加了一点糖的味道。
地达菜,点缀了我们的童年,也把母亲点缀。(作者系甘肃省武威市古浪县人民医院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