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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元土杯”美丽乡村全省散文大赛二等奖展播(三)
(2022/12/31 16:14:09)  来源:天水在线  打印本页

元龙的村庄

 

李建学

  我的故乡在元龙。

  元龙是天水东部山区最大的乡镇。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元龙公社的二十八个农业生产大队,以六十五个不同村庄的形式,珍珠一样,撒在渭河两岸的山川沟壑间。田园牧歌的图景,柴草炊烟的记忆,隽永悠长。

  石谷川是元龙一个不大的村庄。

  从名称上来看,石谷川应该有石头有山谷也有川道。

  石谷川的灰瓦民居成条块状静谧在渭河峡谷北岸的山脚下。大石头没几个,小石子随处可见;村后靠山的陇海铁路上,密实的道砟石走进去总会咔嚓咔嚓响。渭河谷地的川道都不咋开阔,石谷川平地更少;据说因为河流不断改道,近百年来有不少良田被洪水吞噬了。

  不足百户人家的石谷川,早年有三处村落。村西南逼仄在铁路与大山之间的自然村,有一个很元龙的名字——水沟下(ha)。

  在元龙,都把地名或村名后面的字读作方言“ha”,有位置的意思。比如母亲娘家的村子叫井儿下,还有石谷川东边的小村码头下、甸儿下等,朴素明白。

  水沟下是一个仅有二十户左右人家的赵姓村庄,我的小姑就在这个村里。少年时经常走动,对这个时常被火车震得脚地晃的地方,比较熟悉。村里有一棵老槐树,元龙车站东移到村头;老槐树犹如一本书,写满了往事。

  作为村庄主体的石谷川,农家小院大多坐落在渭河与铁路之间的狭窄沙土地带的树荫里,高姓人家占绝大多数。在村庄东北怀抱着铁路的大山高处,残存过一个险要的土堡;约十来户人家,雄踞成另一个小山村,叫做石谷川坪上

  坪上也是一个元龙味道十足的名称,一般指高出主体村庄几十甚至几百米位于半山腰的民居。比如石谷川渭河对面人口众多的桑渠坪上,也叫堡子上;旧时代兼顾躲避洪水和匪患的双层功能。

  石谷川坪上人家不多,却有过元龙曾经顶尖的两个大户之一——“高家的老宅。民国年间的高家不仅富甲一方,听说其子弟中出过黄埔军校的学生。仅此一条,在元龙乃至渭河两岸东西百里的村庄,差不多空前绝后。对此我有疑虑,猜想应该是国民政府1938年开办在陕西凤翔的黄埔军校第七分校;该校后来迁到西安韦曲镇,据说是黄埔9所分校中培训营级以下军官最多的一个。疑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凤翔距离元龙150多公里,韦曲也不太远;二是穷乡僻壤的元龙历史上没出过太大的人物,高家子弟可能不算正宗的黄埔生。

  人民公社时期,石谷川大队下辖3个农业生产队,西头的水沟下是3队;东头高就的坪上1队,中间的石谷川才是2队。包产到户以后,生产队更名村民小组,组织结构没啥变化。变化最大的是坪上的民居不断拆迁,多年高高在上的堡子,不见了。

  新世纪以来,我对儿时就有点好奇的石谷川产生了兴趣,当然是高家。我很想深入了解这个传奇家族的兴衰经历,积累小说素材。只可惜对石谷川并不熟悉,这件事至今一厢情愿,就连坪上也没去过。

  就说石谷川吧,走进人家也就有数的几回。多为路过,早年搭货车从东边的葡萄园火车站顺铁道步行回元龙李家沟,当然走过石谷川的炊烟;长大了骑车子穿过村前的沙子路,到下游的几个村子里去走亲访友,要从石谷川的鸡犬声中穿行;后来离开元龙出来上学和工作,偶尔坐火车回老家,必须通过石谷川村后的铁路。

  在石谷川,不同时段相处过五六位中学同学。初中一位同学有家传医道,工作后我还去拜过年。1987年吧,姨家的表姐嫁到石谷川,现在已是几个孙子的婆婆了,我却没有到她家去过。也就是说,对石谷川的印象,浮在表面。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暑假,读完初二准备升入初三的伏天;偶然的机会,我被母亲托人塞进副业队,在铁路上卖力气。一个多月搞副业的日子,石谷川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那些年不流行打工一词,搞副业也是农业社遗留下来的说法。我们每天在铁路上干10个多小时的体力活,工价一块五;扣除包工头的抽成和税款,我能拿到一块一毛多。上工的第一天,就在石谷川的铁道上,突击换钢轨。

  换钢轨全是人工操作,最要命的是必须在规定的时限内完成。当时的宝天线只有一条行车道,东来西往的列车行走的间隙有限,做不完就会造成重大事故隐患。工长十分严厉的警告:列车掉道了,枪毙责任人。

  民工天不亮从四面大方的村庄集中到养路工区的院子里,包工头点名后,工长讲话并按照领工员职责分配任务。完了我们涌到站台上,在确定的时段乘坐轨道车直奔施工点。到位后,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几节很小的轨道车抬出路面;领工员在施工点两侧放置好安全岗,大家拿到工具,听过施工要领讲解,就在几名养路工的带领下分班在边上等。我们等来来往往的列车通过,等东西两头十几里外车站发出的施工信号,在规定的时段内替换掉旧钢轨。

  时间一到,领工员吹哨子发令,近百人呼啦一声抢上铁路。民工两人一组,先用半米高的螺丝把松开固定钢轨的螺帽,再用羊角镐拔出道钉。一根钢轨所有的固定装置都清除后。大家按照规定动作面对面蹲在钢轨两边,双手紧抓钢轨,随着号令一起发力,竟然把那么重的钢轨下了路基。接着如法炮制,再把路边备好的新钢轨一根回来,摆上原位置固定。全部工序做完,看着质检员提道尺逐一测试合格,才算完工。

  几根钢轨换下来,慢慢熟练了,也不害怕了,感觉铁路工人的技术并不复杂,也没有农活累。在吵吵嚷嚷的民工队伍里,我算年龄最小的一个;虽然几次被领工员以不信任的口气责难,好歹没有被清退。干到第三天,我已成为机灵的熟练工,因为受到夸奖有点忘形。

  一位白发苍苍的技术员说:年龄小有啥可说的?我十三岁就在铁路上挣饭吃了。标准的河南口音,瞬间让人脸红。

  那一年,我过了十五。

  在石谷川那段铁路上,少年的我老成了许多,激增不少见识。

  第一个发现,铁路工人跟民工是天壤之别。工人戴帆布手套穿劳保皮鞋还有雨衣,我们一无所有很容易受伤。中午吃饭的时候,轨道车定时给工人送餐;我们三五成堆坐在旧钢轨上啃自带的干馍,口渴只能跑到铁路桥下的小溪边想办法。工人大多动动嘴,我们必须出力流汗,还不免挨骂甚至被清退。

  第二个体验,在烈日和暴雨下。换钢轨到第七天正午,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所有的民工浇了个透心凉。那天冷得直打哆嗦,我终于相信三伏天能冻死人的说法了。暴雨过后又是慷慨的烈日,没有雨具的民工第二天就病倒了七八个。那天在全身打冷颤连螺丝把都抓不稳的赶工过程中,在领工员的叫骂里,我不时地想起语文课本中的《在烈日和暴雨下》。老舍先生在《骆驼祥子》中的一段描写,通过祥子在烈日和暴雨下的遭遇,写人活着的不容易。虽然在新社会,我身临其境。那天的暴雨下过一个多钟头,路边的石谷川隐约在雨雾里。对暴雨我没觉到多难熬,等到冷得牙齿不停打架,等到有人死命的往石谷川场院的麦草垛子里钻,才意识到炕眼里渗出来的柴烟,都有家的温暖。

  第三个感受,钱比命重要。钢轨换毕了,新的任务是在弯道处的路基上做加固工程,再把沥青浸泡过的木质枕木换成新式的钢筋水泥构件。加固工程要在运行列车的钢轨下面依次挖出深两米的长方形土坑,掏掉成年渣土,换上三合土。三合土就是一层沙子一层石灰一层黄土,层层铺设10厘米再夯实;直到土坑回填至道砟石水平,才能抽掉钢轨底下的旧枕木换上新构件。做加固工程,只能蹲在坑里用锯过木把的十字镐和铁锨挖掘。有时候逞能,列车在头顶上缓慢通过也不出来,就躲在坑里。我那时爱看领工员手中挥舞的信号旗,能指挥火车不断减速。第一次换枕木,800多斤的新构件,绑上绳子4个人用撬杠抬。领工员喊一二三大家齐发力,毫无经验特别是缺乏耐力的我,一下子被压趴倒在道砟石中。根本来不及喊疼,同组的伙伴已经在骂我不像个男人了;只能挣扎着起来,拼上命再抬。换枕木的活做了20多天,我也熬成了一个经得起摔打的男人。直到今年奔波在治疗膝关节病的路上,才想到年轻时不该那样挣命。其实出力流汗不算个啥,我还流过血。在钢轨下的土坑里,有一回十字镐划过头皮,血流到眼睛上才感觉到疼。领工员不让干了,简单包扎后就坐在边上看别人干。开学前一天我没再去副业队,母亲后来领到的工钱是40多块。整个八十年代,元龙中学的学费每学期都是2块钱。我在铁路上挣到的钱,比一名专科毕业的年轻老师月工资都多。

  三十多年来,每次坐火车走过石谷川,都能想起自己亲手换过的钢轨和枕木,想起烈日和暴雨下的经历。

  这些年为写作强说愁,喜欢回味童年时听到高家的那些传说,喜欢丰富石谷川坪上的记忆,喜欢想象这个大家族曾经骡马成群的日子。想他们的奋斗经历,想高家四五代人的爱恨情仇,想把那些零碎的故事演绎成时代图景,作为元龙值得流传的记忆,给后人听。

  2019年清明节回老家,元龙镇顶级的花椒和苹果商请我到底川去喝酒,没想到叫来了石谷川的两位主事人作陪。席间说起高家往事,我顺便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他们希望我来写,也说到几位健在的老人。不久见到高家的小辈外甥——我一位当中学校长的高中同学,他甚至推荐了必须采访的知情人。那个叫做如儿的半老汉,童年一起玩过几回;在邻居的嫲嫲婆家,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他是老人的内侄,来走过亲戚。

  想着过两三年退出实职,就到石谷川去走走;试着搜集一点资料,为梦中的小说做些努力。谁知突如其来的膝关节病,让我的想法再次悬在空中。

  作家杨胡平在摘花椒的路上,微信发来对岸石谷川的远景图片。渭河依旧,手机拍摄的山川变化也不大;陇海铁路复线虽然多次改道,仍然从石谷川经过。

  熟悉的情景,故乡的气息,往事如昨,人老了。那些能细数高家逸闻趣事的人,应该都老了。

  我,也意料不到的急着要老。

  哪天才能到石谷川去?故地重游,寻找少年印记,也圆梦;再给自己几十年的业余爱好鼓一把劲,就好了。

  现在的石谷川坪上,长满了层层的花椒和苹果树。土堡子灰飞烟灭,很多的人和事,就这么于不经意间,错过了。

  生我养我的李家沟,隐在一片温馨的树荫里。雄踞黄土山坡,朴素端庄而又祥和。

  那些年,村庄背靠的大山上多种冬小麦。果树和菜地很少,以粮为纲。李家沟右边的上崖村被一条大渠和次第盘桓的梯田分隔,左边的刘家坪高在山坳另一侧;面前的陇海铁路就一条孤零零的单行线,浑黄的渭河水不管不顾向东而去,一头扎进河里的龙咀子梁,把西秦岭数不清的大山拉到家家窗前。李家沟眼皮底下的元龙火车站,每天各有一趟上下的慢车;喘着粗气的火车到站,能给这个偏僻的乡村带来短暂的喧嚣。李家沟东南斜对岸的关峡,一如既往的绿在柏树丛中;而西南角的老街道,才是元龙的心脏。老街濒临渭水背靠拐弯的铁道,铁道以北一字排开的几家大单位,元龙中学、政府机关和卫生院,以密集的瓦房聚成乡镇的中枢。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们李家沟如同元龙的左肩,肩负着沧海桑田的变迁。

  整个八十年代,我都在上学。

  先是在李家沟念小学,四五年级也就二十几个娃娃,近年才知道有个词叫做复式班。那时候对念书没有概念,更喜欢的是节假日进山砍柴;来回的路上可以听大娃娃讲书里和电影上的故事,背上几十斤劈柴穿街过村,能受到路人赞叹,也能得到父母的夸奖。

  小学毕业后,1981年秋到1987年夏,从李家沟到元龙中学,整整跑过六年,每天三个来回。中学时期,才是人生最美好的季节。即使雨天光着脚丫子跳泥,即使考试不及格挨骂,即使跟同学打架受伤,也难得忧愁。

  上中学的早晨有些冷清,低头夹着干馍馍,多跑步经过出村的坡道——“陡路盖。这一段弯曲而又陡峭的黄土山路,祖祖辈辈走过很多年。之所以叫陡路盖,也许除了陡峭之外,还有些膝盖骨的象征意义,光滑而又坚硬。雨雪天气,一不小心就会人仰马翻。

  上学的中午一如既往地匆忙,却丰富多彩。走出校门,公社的高音喇叭准点播放单田芳的评书,能一路听着走回村。《三国演义》、《岳飞传》,很多章节后来都能背诵。走进自家院子,屋檐下的广播匣子——评书在继续。当时政府联系农户的最快捷方式,就是高音喇叭加电线连接各村到户的广播匣子。听着评书,狼吞虎咽吃过午饭,转身就往学校跑。饭后走下陡路盖,走得慵懒。逢集的日子,过了铁路桥便道,顺路拐进元龙老街,时常爬到邮电所柜台上看看新到的杂志封面,也眼馋街边的小吃。一路过眼瘾,偶尔到铁匠铺或照相馆凑热闹,再向西走出正街,穿过铁道路基下高大的涵洞,火急火燎赶到中学大门。

  夕阳下的陡路盖,都是美好记忆。中学六年要上晚自习,元龙中学约定成规,周边的上崖、后庄、王家沟、元龙、李家沟等五个村庄的通校生跟住校生一起,必须上90分钟的晚自习。再往西的吴家沿、南边的石家湾、东南的关峡、还有再东的刘家坪和杜家坪,可以自由上晚自习。当然,元龙火车站的职工子弟包括附近的粮站、养路工区等单位的学生,也得上晚自习。

  上晚自习,多有幸福的记忆。晚饭后出村,走到陡路盖,炊烟弥漫的元龙乡村,四季各有色彩。春天的地埂上,才出土的草丫儿透着新生命的气息;盛夏的楞子根底下,满目郁郁葱葱的绿;深秋的曹家河坝里,红叶点缀着金黄;隆冬季节披星戴月,时常但闻人语响,虽然看不到影子,也知道更有早行人

  走在上晚自习的路上,不远处的高音喇叭亲情伴奏。公社改为乡以后,架在上崖村头的喇叭,会定时放出广播电台的每周一歌;都是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听两遍,就能自顾自的哼唱一路。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当然,更多的时候放的是秦腔戏。少年时不太喜欢看老戏,长大后离开元龙,远离故乡的思念里,心中慢慢生出秦腔戏的种子。我已经写过十五六个有关老戏的短篇小说,写的就是这种故乡记忆。

  晚自习回来的路上,都是摸黑走石子路,还要过两回铁道,十分费鞋。爬上黄土敦厚的陡路盖,就是到家的安然。我们二三十个不同年级的娃娃一路叽叽喳喳,各自说着新鲜的话题;经常悄悄传递课堂里不允许的读物,回家点上灯看。

  那个年代的读物,最抢手的是32开的《辽宁青年》。在这种小刊物上,开始想象大山外面的世界。后来读《少年文艺》,还订过《少年文史报》和《中学生》杂志。私下里传递最多的是《大众电影》和《武林》,我们除了羡慕电影明星,也吼哈着偷练过几手少林拳。

  那些年的李家沟,遗忘在社会进步的角落。上学的路上,走着走着,就会有人走丢了。十七八的女娃娃,羞羞答答的嫁了人。才上到高一的小伙子,突然间就回家娶媳妇去了。也有高中毕业生通过考学,成为吃供应粮的公家人而家喻户晓。

  1980年开始,李家沟逐步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父辈们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养一头犍牛,种好责任地,让全家人吃饱饭。谁知甩开膀子大干两三年后,买骡子成为时尚。父亲660元从清水县著名的交流会上牵回来一头栗色儿骡子,成为村里一道靓丽风景。

  那些年的李家沟,村东山沟边,我们二队上山的土路,就是去北山上属清水县管辖几十个村庄的大路。元龙逢集的日子,骡马一路叮叮当当。山上人按碗卖糖梨儿的那个甜,铁路工人鸡蛋买的计较,包括毛驴子歪着脖颈嘶叫猪娃儿闹,都是人间烟火。

  1984年的小麦大丰收,家家都翻出了几十年没派上用场的粮囤。吃饭问题解决了,脑子活泛的人家偷偷做点小生意,勤快的长辈们开始在自留地里栽花椒树。攒劲的女人娃娃,相约去跟车”——围车叫卖;上百人追着停靠下来的绿皮火车,吆喝着兜售水果和煮鸡蛋。

  那些年的李家沟,到处都是勤劳和上进的情景。人们在各自的角色里感恩改革开放的好,也担心土地政策会不会变。那些年,碾场是农忙的喜庆。亲房邻居男女老少齐动手,以互助的方式彻夜劳作,把龙口夺食的小麦收获季,当节日一样过到极致。那些年,见多识广的人试着种几棵苹果树,也多为红元帅和黄元帅,还有啃不动的老国光。

  那些年的李家沟,家家看着大牲口,户户养猪喂鸡。过年杀猪做豆腐,还有耍社火,才是该有的滋味。

  那些年的李家沟,最时尚的是双卡收录机。大音量放出陈仁义的《下河东》,也唱李淑芳的《游龟山》,秦腔戏当为主流。学生娃喜欢李玲玉,都把千百惠的《走过咖啡屋》,记到这位甜歌皇后身上了。每次走过那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让人难忘初恋,还有那个算不得情人的情人。

  那些年的李家沟,没有见过麻将。过年打几把扑克,多是天地王;偶尔打升级,也从不耍钱。耍钱是二流子的勾当,都说李家沟庄风正,祖祖辈辈崇尚耕读门第;一方面勤于农事,一方面渴望后人读书上进,风清气正。高考制度恢复以后的十年里,李家沟考出去的学生最多。

  那些年的李家沟,过年要唱三天三夜大戏。平时谁家有喜事,就有人张罗包电影。电影都是晚场,有时在二队的场院里放,更多的是在1982年左右修建的戏台院里放。下晚自习回来,能踅摸过去看上后半截。

  那些年的李家沟,吃水要到村东的山沟里去担。担水不仅是人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还成就了一条进出村庄的路——担水路。那时候过年,都要扎秋千。担水路上边宽敞的窖院里,是扎过多年秋千的老地方。后来也到下场里扎。过年的韵味,还是窖院里深长。担水路上,有一棵下半身空洞的柿子树,那是榨油的地方。月上中秋的日子,家家以炒香的花椒籽榨油,户户炸油饼。七八个壮汉围着粗大的油杠,把两只大碌碡吊上去加力的情景;花椒油渗出草绳裹严实的油包,沿石头油盘顺嘴子流下来的记忆;仿佛一幅古画。

  八十年代后两三年,陆续离开元龙到外地去上学。这些乡土的记忆,慢慢成了个人情感的主要内容。

  1987年秋到1988年夏,我在北道埠的市八中插入应届班复习再考。慢车每次离开元龙,车出西闸口,加速走过水口之上的花桥;看着窗外静静的李家沟,看到盘旋的陡路盖,背着洋芋和萝卜的我,徒生无限忧伤。熟悉的人和事,水一样于窗前流逝。直到走出天水火车站,还有些恍惚。

  1988919日午夜,在元龙火车站,父母送我登上兰州开往西安的445次慢车,第一次出远门。要到千里之外的长庆石油学校去读书。从此,我就成了一个怀揣故乡的人。

  此后的十年里,多次坐半夜的慢车回老家。在元龙出站,不敢走李家沟瓦窑门前的大路;阴森森的几孔窑洞里,停放过火车轧死的尸首。我习惯跟着零星下车的旅客,顺车站往西走一段,在三股道路基底下儿时玩过的两眼涵洞处拐过来,向北穿越一处沙土大豁口,几步钻进一队的桃园里。桃园小路正中那座幽暗的庵房子,背后就是回家的捷径。小路左边有我家一块不大的花椒地,右边就是二队的桃园。桃园是我们儿时垂涎的地方,因为偷生产队的桃子,没少挨大人的打。走在自家的地头,再黑的夜晚,都不会害怕。提着行李一路向上,顺沟边的架子车道进村,三步并作两步,就是梦中的老家。

  有好几回,才走进巷道里,就听到母亲喊着趿拉上鞋跑出来开大门的声音。母亲说:听脚步,就知道娃娃回来了。

  那些年的李家沟,才是家。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想过那个黄金年代,也没有想过世事的变幻,更没有想到故乡的渐行渐远。一晃大半生过去,我亲情的李家沟,无情的成了过往。

  1980年以来的四十多年,元龙乡村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先是渭河边上的310国道开通,打开了乡民走向远方的新通道。接着陇海铁路复线建成,元龙火车站东移,农贸市场从老街道迁到火车站旁边,建在我们李家沟早年石头地埂环绕的桃园里。

  进入新世纪,随着花椒产业的快速发展,随着新农村建设,一排排楼房走进农家,元龙乡不仅升级成为元龙镇,还被誉为著名的花椒之乡。静谧于黄土高坡的李家沟紧跟时代潮流,逐渐改变劳作方式,不种粮食了。花椒和苹果成为主打产业,贩卖花椒和外出务工就是挣钱门道。早年没有人要的石滩地,开发出各种各样的房产。就连庄里的人气,也于不知不觉中顺坡下移,慢慢跟街镇分不清了。

  李家沟日新月异。

  我的梦,还在流金的岁月里。

  靳石下差不多消失了。

  靳石下是元龙乡镇南山深处的一个七八户人家的小山村,我们都叫做靳石下(ha)。下(ha)是元龙一带方言,有某某处的意思。比如椋子树下(ha),是与靳石下(ha)相隔几座大山、正南方向的另一个大一些的山村,就在著名的天水小黄山——石门山脚下。

  最后一次走过靳石下,大约是1983年的五一前后。带着七八个即将初中毕业的同学,抄近路去石门,也算平生第一次旅游。

  之所以抄近路,一是从元龙到石门,40多里山路,只能步行;二是通过靳石下(ha)的林间小道,我十分熟悉。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为了吃饱肚子,我们李家沟大队通过在外边工作有点权力人员的关系,从公社要到一块几十亩荒地的山庄,就在靳石下(ha)管辖的密林深处。李家沟的山庄在一个叫做尖山子梁的地方,土肥水美,多少能解决一些温饱问题。吃饱主要是种玉米,还有洋芋和萝卜。更重要的是当时受管束很严的农业社员,可以名正言顺的利用上工间隙砍柴解决做饭问题。

  最早听到尖山子梁,缘于同伴们兴高采烈的讲述。那时候每年的春种秋收,李家沟的社员们都要轮流进山庄劳动,主要是男劳力。特别是秋收季节,队里分了粮食,就要从山庄里背出来。大一点的娃娃,必须跟大人进山帮忙。去过尖山子梁的同伴,回来说得眉飞色舞,让人很是羡慕。

  第一次进山庄,坐在父亲拉的架子车上,其实仅有架子没有车厢。我们鸡叫二遍摸黑出门,还没兴奋多长时间,我就开始打瞌睡。为了防备掉下来,父亲拿绳子把我固定在车架上,再给披上他的外衣。

  天麻麻亮,我们走过当时元东公路可以利用的十几里断断续续的行程,走到莲花池沟门。莲花池沟门是两条山沟汇合的地方,一条通向莲花池,那可是一个有美丽传说的小村庄。另一条溪水潺潺的山沟,通向靳石下。两沟之间时一脉土山,面朝东的层层梯田里有个莫家坡;十来户人家,与低处的靳石下隔沟相望,能听到鸡犬之声。

  从莲花池沟门顺沟步行四五里,穿过靳石下(ha)村子中间的小路,上山过两道梁,再走十里左右慢坡,才能到尖山子梁一带。

  我的任务,就是守在莲花池沟门看架子车。那些年无论从靳石下沟里出来的水,还是从莲花池沟里过来的溪流,都水量充沛。莲花池沟门对面的山脚下,利用地势引水,带动一座水磨吱吱呀呀的转。这样的磨坊,靳石下村口还有一座。高大的木水轮缓慢的转动着,忙着端粮食上料的村姑低眉垂眼,害羞地不敢看山外来的陌生人。

  父亲他们各自肩着两根绳子,到山庄上去背粮物。粮食有玉米,还有可以当做主粮的洋芋和萝卜。物呢?大多是成捆的劈柴,还有两根胳膊粗的松木椽,用来为架子车充当车辕。

  进山的男人们大多拿两根绳子,是为了运粮物。人们习惯捆两副承重的粮物,交替背运,一次出两个结果。父亲他们大半天时间往返于莲花池沟门和尖山子梁之间,最多三趟,就能装满架子车。

  夕阳西下,我们拉着车子原路返回,时常摸黑回家。

  耕种和收获的季节之外,看守山庄的主要是几个家庭成分不好的孤寡老人。比如我的上中农大祖父,还有一队的老地主,都在尖山子梁的窑洞和草棚里驻守过多年。

  童年的记忆里,尖山子梁是一个神秘的地方。驻守的老人爱鸣放火药枪,用来驱赶刨食农作物的野猪等动物,也有各类名目繁多的飞禽。父亲在二队当出纳的时候,经常要给山庄买火药,他还在场院里放过火药枪。轰隆一声,青烟过处,浓浓的火药味沁人心扉。

  尖山子梁有说不完的迷人故事,比如烧荒时请来的能人顺山坡走一圈,圈内放火开荒,圈外没有一点火星。比如靳石下抽水烟的老婆婆有哩,她在某处点一指头,几个时辰过后就能逮到野兔甚至狍子。

  看守山庄的人偶尔回来,不是扛着木头,就是背着山果。尖山子梁出来的山果让我们牵肠挂肚,随着季节不同有乌龙头菜,有山葡萄,还有五味子。更多的是漫山遍野的山杏子。山杏子太酸,大多为了杏核,可以敞开吃。

  那些年有些向往尖山子梁,只要有机会就会缠着父亲进山。

  隔了一年,就能帮父亲分担一些苦辛了。不只简单的守架子车,也能跟大人进沟上山,先背一趟粮物出来,再守在架子车旁休息,等父亲一趟趟运。

  头一回到尖山子梁,赶上生产队管中饭。吃的是玉米面洋芋蒸疙瘩,酸菜汤。父亲顺手折两根树枝给我,就是筷子。很多人跟我一样,操着植物气息浓郁的树枝扒饭,多少年都忘不了。

  有一年端午节跟父亲到尖山子梁,要砍够一车柴,晚上挤在土窑洞的热炕上,听看山人讲挖獾猪的惊奇。白天和一位长我几岁的半大小子去泉边淘菜,要把淖过开水的苦菜疙瘩带回家,好做浆水。那个燥热的午后,我们在泉水上方的树林里看到一条粗大的蛇。两个人被点了穴似的吓傻在牛蹄窝子泥水里,直到灰黑色的蛇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都说那是尖山子梁的山神爷,从不伤人。其实我仅看到大蛇转身离开的后半截,还有冲击草木发出的哗啦啦声响。直到上了中学,才明白那是能吞下整头獾猪的巨蟒。

  那些年走尖山子梁,知道顺靳石下山路走到山庄尽头,翻过一道长满油松的长岭,就能看到前面的石门。

  当年领着中考在即的同学石门,翻过长岭,石门五姊妹峰就在对面,却在松林中迷了路。那时候已是下午,可玩疯了。松林里到处都是多年枯朽的树木,我们学着电影《武林志》里的八卦掌,兴奋地掌击枯树,看着瞬间断成数截的朽木大喊大叫。找不到路,只好顺山坡溜下来,走到椋子树下村口,沿着景色优美的石门沟进去。走在壁立千仞的石门口,听到吴刚醉酒后无意间斧砍两山成就石门的传说,最后在一个叫做瓦厂沟的地方上山,还省了两角钱门票。

  这些年在外奔波,故乡的山山水水常常出现在梦里。特别是父亲去世以后,好多夜晚在睡梦中跟他进山,当然少不了尖山子梁

  利用回老家过清明的机会,特意要妹妹安排送我到莲花池沟门去看看,想着车子只能到那一段。到了再步行去靳石下,也就看看村头凉水泉上边的磨坊,看看山路边上的楸树,还有几户隐在树丛里的人家。

  没想到妹夫开车很快就到了莲花池沟门,新修的水泥路竟然可以开过靳石下更远的山沟里,靳石下的村庄却没有了。早年排列着茅草屋和大瓦房的地方,变成了层层修剪齐整的果园。不是说山间土凉,长不出颗大味美的苹果和桃子吗?怎么靳石下到处都是跟山外没啥差别的果园。

  上山的路荒废了,路壕里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人都进不去。我们在灌木丛中发现了新鲜的香椿,还有难得的乌龙头菜。美丽的锦鸡欢叫着从身边飞起落下,走老路根本无法上山了。

  爬上一道大坡,站在靳石下村后的高处,如当年背柴下山一样向北眺望。山梁右边原来的老村子只有一座新建的简易工棚,左边山窝里老场院的人家似乎有点动静。通向蓝色铁皮屋顶大房子的盘山土路,停着一辆客货车。当年的三间瓦房不见了,院子里高大的核桃树吐露新芽。有一年跟父亲赶着两头毛驴给靳石下生产队送桃子,当时父亲是我们二队的队长;我们在这家吃过豆角凉面,人家的回礼是两驮干柴。只可惜生产队的老驴太乏力,走不了多远就爬在地上耍赖,要拿点燃的火绳烧肚皮,老驴才能爬起来往前走。

  站在靳石下背后的山峁上,不远处的老房子和宽敞的院落破败在山坡上,那是当年的小学校。这个简陋的村学,是方圆五六里靳石下、莫家坡、马家沟和车平里四个村子的小学;虽然学生不到三十人,唯一的老师却是我们李家沟的高中毕业生。

  指示着小媳妇和妹妹摘香椿,我顺便给撒欢的小外甥讲过去的事情。

  小学毕业的那年初夏,我们五个同伴在尖山子梁住了三天,砍到一架子车劈柴。几个人挤在牛棚角落里坍塌的土炕上过夜,三头正在吃青草的黄牛拉稀,一泡牛粪就能掩埋我们不慎放在炕楞底下的解放鞋。我说晚上铺着剑草不太冷,土墙上突出的泥疙瘩比石头还硬,碰一下钻心的疼。

  包产到户以后,粮食充足,山庄就不种了。有一年正月初三,已经上初中的我跟着父亲,带着二弟拉架子车到莲花池沟门,爬上尖山子梁背玉米秸秆,拉回来喂生产队分的那头一只眼的老牛。那一回因为带着过年的油饼,虽然对父亲不让人好好过年有些不理解,却轻松愉快回家;就背了一回,无须运到天黑。

  大约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元龙乡村的日子好过了,不再大量烧劈柴,靳石下很快淡出人们的生活。

  1986五一,我和元龙中学高二文科班的两位同学骑车子第二次游石门,来回都要路过莲花池沟门,当然不会绕回靳石下,自行车也进不去。我们走的是通过窦家沟村口到椋子树下的大路,很多路段可以骑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来过这一带,一晃就是三十多年。

  三十年不短不长,往事历历在目,却物非人也非。

  城镇化时代,靳石下变了。这里的人家大都迁移到河川里的国道两边,只有耕种土地的人偶尔回来。

  多少年来,从元龙吊桥过渭河,顺老公路沿河拉架子车到石家湾村口,再折向西路过井日下(ha),最后从红星村头的山河里进南山。进山的沙土公路仅仅是当年元东公路残破的老道,最容易爆胎。附近七八个村子的人都习惯在莲花池沟门放好车子,再顺左边的溪水逆流而上,先到靳石下。当然,不一定都去尖山子梁。沟里的岔路有三四条,可以顺沟往深处走进密林,还可以从另一条小沟里上山,走到不同生产队的山庄。这条艰难曲折的路,这条路上的人和事,还有父亲年轻的样子,包括李家沟人在生产队时代的艰难,时常困扰着我。好不容易故地重游,老水磨不见了,山泉干枯了,进村的小路荒废了,靳石下认不出来了。

  费好大劲寻找村口两棵粗壮的楸树。正是开花的季节,该是满树喷香的白花,却再也找不到了。大片的永远也长不大的龙柏依旧,新的旧的核桃树密密麻麻。现在的靳石下通了公路,有了电线杆和手机信号,却少了人烟。

  少年时代的靳石下,成为历史的背影,越走越远。

  在我心中,那个美丽的小山村,还有那些亲情的记忆,越想越有滋味。

  车坪里是我们元龙南山中的一个小村庄。

  车坪里的车,不发che音。方言发chuo,叫车(chuo)坪里。

  去车坪里多从石家湾上山,翻过南山豁口,很快就能看到大山西边高台之上核桃树丛中的瓦房和炊烟。车坪里背靠的大山,不仅遮住了山体以北的渭河川道,也挡住了元龙乡镇的喧嚣,比如稠密的村庄和人口,还有日夜不息的陇海铁路与310国道。也就是说,在车坪里看不见也听不到外面的热闹;这个坐北朝南对着大片森林的小村,静谧于山坳之间。

  2017年秋以来,从元龙呼啸而过的宝天高铁,于这一带见到天日的地方,就在车坪里背靠的大山脚下。高铁一头从石家湾村后出山,一头于井儿村后的天柱山再钻进去,中间露天的线路不过两公里。而这一段高铁紧贴的南山背坡,坐着车坪里。

  车坪里人丁兴旺的年月,不过十几户人家。

  时常想起这个小山村,缘于少年时的掐苜蓿。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车坪里村东南山坡上有不少苜蓿地。晚春的星期天,我们背着馍馍,结伴从石家湾上山,到车坪里来掐苜蓿。偶尔也从西边的井儿村上山,那就得星期六下午赶到舅舅婆家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爬天柱山上来,顺山脊的土路向东攀升到车坪里;有时也能与同村的伙伴会合,下午再一起从石家湾返回。

  初中时进山砍柴,偶尔路过车坪里。从大山豁口向东南钻入沟底,就能到小沟里大沟里等溪水潺潺的地方去砍柴。1983及以前的好多年,元龙中学(天水县五中)一年一度的师生集体进山砍柴,多走这个方向。我们有时也翻山,穿过斜对面山窝里的小村马家沟顶子,跑到更远的山上去砍柴。从大山豁口向西南下到沟底,顺水七弯八拐走到靳石下,走过村口吱吱呀呀的水磨,再爬上南山,就能走到我们李家沟的山庄尖山子梁。那些年队里按时分洋芋萝卜,也分玉米棒子,得自己去背;背下来顺山河水走到莲花池沟口,再几家合用架子车绕路从井儿村头拉回来。

  有年五一假期,我跟四个同伴住进山庄的牛圈里;自己做只放盐没有菜的玉米面疙瘩汤,三天砍到够拉一架子车的劈柴。

  靳石下隐在车坪里对面的沟壑中。站在靳石下村口,就在那座灰瓦木板墙拥有高大水车磨坊的上方,于两棵楸树相夹的山路上远望:西边的山坡上,有一个不到十户人的村庄莫家坡;东边的大山褶皱中,就是前面提到的马家沟,母亲有个堂妹曾嫁在那里。

  后来才弄明白,这四个自然村属于一个农业生产大队,叫兴坪。

  1980年左右,在这四个村中间山谷的一块空地上,建起一座三间教室的小学。我们李家沟的一位高中毕业生,来到这里当民办教师。那些年,见过这位小老师带着山里来的学生,拉一架子车的干柴回家。四个村在东南西北直线距离差不多的山坡或沟壑间,见个面面容易、拉话话难。那些一二三年级的学生,比山外的初中生都老成,也能干重活。

  包产到户以后,我们李家沟的山庄划不着种了。上了中学,我也很少去掐苜蓿。车坪里,渐渐淡忘在岁月深处。

  1984年冬的一个星期天,我跟进生和建胜几个人,牵着没有鞍子的光脊背骡子,天亮前赶到车坪里。我们小心翼翼的叫醒护林员,赔着笑脸讨回父亲他们先一天被扣的鞍架;好骡子,再走十几里进山,到麦垛山去砍柴。夕阳下汗流浃背的返回来,三百多斤劈柴直接交到村里的瓦窑上,能卖十几块钱。

  真正走进车坪里,也就这一回。

  1990年夏,我毕业分配到庆阳老县城的长庆油田研究院。离家远了,慢慢关注起之前不怎么爱看的秦腔戏来,时不时想起少年的往事,就能想起车坪里。

  1998年秋,我的家跟单位一起到了西安,成为定居古城的甘肃人之后,时常想念故乡的山水和亲人,过了五十尤甚。车坪里一带走过的路,时常出现在梦中。

  进入新世纪,山里的村庄日渐衰败。车坪里,也一天天荒凉于城镇化进程的路上。据说村民大多搬迁到渭河川道的310国道边,只有耕种或收获的季节,才回去住一段。再后来,山路修开了,人们多骑摩托车往返,老村庄渐渐断了炊烟。

  2017年的一天,在网上偶遇驴友拍摄的一组图片,看到车坪里残存的老房子。2019年清明,趁机会坐车到靳石下故地重游;梦中的磨房早已荡然无存,七八户人家的小山村也变成了苹果园。站在村口远望,西边的莫家坡似乎还有人烟,中间的小学教室被花椒和果树围困;北边山坡上的车坪里,没剩下几座房屋了;东边的马家沟当然看不见,听说也没人了。

  车坪里已老去。曾经掐苜蓿砍柴的少年,也都老了。不老的,是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从哪里来的怀念,还有到哪里去的思虑。

  作者简介:李建学,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理事;已出版小说集《那些年的桃花》、《守诚家的》、《满地一丈红》、《石油上的人》4部,散文集《陪母亲说话》1部,现供职于长庆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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