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地处秦岭西段、渭水中游。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渭水》记载：“故渎东经成纪县，故帝太皞庖牺所生之处也。”

　　成纪乃天水之别称。庖牺即伏羲。

　　庚寅夏至，第二十一届甘肃省公祭伏羲大典将在这里举行。

　　这样一个公祭大典，无异于一个试图恢复时间对历史的侵蚀的契合点——我们不在历史的真伪或者是非之间纠缠，仅仅是一种触摸……

　　葫芦河畔的传说

　　出天水城约三十里，起伏的黄土大山间，一川豁然开朗，渭河蜿蜒东去，葫芦河由北来汇。

　　很久以来，葫芦河畔就流传着一个神奇的传说。

　　远古时代，有一天天雨淫淫，洪水漫地，水势涌猛流急，沿岸良田和村庄全被淹没。沿葫芦河上游漂流着一个很大的葫芦，这只葫芦像一只小船漂浮在激流洪水中……

　　葫芦里突然传出的婴儿啼哭声引来了岸边的一位老人，就在葫芦漂浮到葫芦河出口处时，老人将葫芦捞上岸。打开葫芦，老人发现里面有两个婴儿，一个男婴，一个女婴，就这样，又惊又喜的老人将葫芦背回家，从此，老人和老伴一起精心抚养这一对从天而降的孩子，并给男婴起名伏羲，女婴起名女娲……

　　农历五月，伏羲的气息在绿意盎然的天水大有铺天盖地之势。

　　进入秦安地界，一路上，几十米相隔，就会有一个醒目的标牌挂在高空中——“弘扬伏羲文化、传承中华文明”、“凝聚全球华人、打造祭祖圣地”……下高速进天水市区的高速路口处的那块几乎有两层楼高的“弘扬伏羲文化，打造祭祖圣地”标牌更是显赫。

　　连续几天的连绵细雨之后，天总算放晴了。雨后的伏羲广场上，空气中还残存着一股湿气，集聚在广场上的人流明显地比前两日密集多了。64岁的张一民老先生坐在伏羲庙门前不远的一处石阶上，泰然地看着从伏羲庙里进进出出的游客。

　　“这几天来庙里最好，再过上几天，公祭伏羲爷前后(游)人就多了。”第一次听到“伏羲爷”这样一个称谓从张老先生口中自然滑出的时候，能感觉出两者之间的一种亲近感。“我们天水人称伏羲是伏羲爷或者人宗爷，从来没有人说伏羲神的，这里的爷就同我们现在的人呼叫家中长辈大爷、二爷一样，是一种尊称。有学问的人认为‘伏羲爷’这个称呼里有很多含义，但我们老百姓就简单地觉得是一种敬重。”张老先生侃侃而谈。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张老先生都会在早上八点半之前到伏羲庙里烧香，赶早一是因为八点半之前进伏羲庙不要门票，二来有个说法是给伏羲爷烧香越早越灵。

　　相对于初一、十五到伏羲庙上香，每年正月十六和农历七月十九举行的民间祭祀伏羲的两大仪式，无论是规模还是形式都要隆重热闹得多。

　　“公祭伏羲爷最初在民间，具体始于何时现已无据可考，不过也有说法认为它始于明朝，而现在的正月十六的春祭和七月十九的秋祭应该说都是后人定的日子，这是根据伏羲生于春死于秋的传说来的。”在天水市博物馆工作快10年的周秀兰对伏羲的了解不仅仅限于一座具体的庙宇，“几千年来，无论是‘被神化’还是神话，太昊伏羲在民间都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周秀兰说，仅仅从延续至今的民间祭祀伏羲活动就能显现出来。

　　“春祭活动事实上从正月十三就陆续开始了，到正月十六那一天达到高潮，正月十七结束。所以，我们天水人的年实际上在祭祀完伏羲爷后的正月十七才算真正过完了。”周秀兰说，正月十六那天，伏羲庙里热闹得很，到处都挤满了人，在主祭人、陪祭人一一到位后，祭祀仪式从现场宰杀牺牲开始。“当时就宰杀了一头猪，是现场宰杀的，然后将其完整地供奉在伏羲爷的塑像前。随后开始恭读祭文、鸣鼓奏乐……”

　　天水文博研究院、天水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组委员王耀老先生也参加了庚寅年春祭伏羲仪式，在此之前的早些年，他就多次以一个伏羲文化研究者的身份参加过这一项民祭仪式。“据说民祭始于秦朝，到明朝则有了一个专门负责祭祀的，叫‘上元会’，它的性质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民间组织。民祭活动在解放后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了，没有了并不是说完全消失了，只是公开形式的祭祀没有了，事实上私底下的祭祀在民间还是秘密进行的。大概到了改革开放时期，民祭就盛行起来了。”王耀说，民祭在民间具有很重的地位，民国时期民祭仪式上的主祭人、陪祭人都是穿长褂，戴礼帽很正式的，而祭祀的议程都要严格的规定，比如敬献牺牲贡品都是有顺序的，首先是贡牲，包括牛、羊、猪，然后依次是贡茶、贡糕点、贡箸、贡菜，最后是贡美酒，而供奉贡品时，供奉者用双手将贡品恭恭敬敬地顶在头上然后一步三趋地去供奉，最后以三叩九拜的大礼代表祭祀仪式的结束。

　　在伏羲庙工作的便利，让周秀兰有机会多次参与了这样的民祭活动，经历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有了更深的体会。周秀兰说，民祭活动给她个人的一个最直接的感觉就是，在它热闹场面下隐含的是人们的一种精神崇拜。“在我们这里有一个说法，说春祭这一天从伏羲庙里祈求到的护身符是很灵的，所以，当日，我的几个朋友还专门委托我为他们祈求了护身符。”同样，作为一名“老天水”，王耀老先生说天水人不仅仅信伏羲庙的护身符，在民间广为传诵的一句话是“天水没大灾，就是(因为)伏羲爷给看着呢！”。

　　所以，当很多地方都以历史悠久而自矜，天水人往往就不屑地说：“伏羲爷都是我们天水人，你们的那些都是后话了。”

　　一种情感记忆

　　把人推向神的位置，是中国民间传统文化对那些曾经为人类社会进步做出重大贡献的人的最高礼遇。

　　几千年前的某一天的黄昏，伏羲在与猛兽搏斗了整整一天之后，才在饥肠辘辘中呼朋唤友，开始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因为雨季即将到来，晚餐之后他将不得不带领部落里的男男女女再次踏上迁徙的旅程……“流传于民间的这一个个故事都在说明一个问题，在文明到来的前夜，伏羲时代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文化。”在天水作家王若冰眼中，开创中华远古文明的伏羲爷更应该是一个探索者、一个叛逆者，一个智慧者。“如果到了天水，拜谒了祭祀人祖伏羲的宗庙伏羲庙，登临了伏羲当年仰观天象，俯察万物，制作八卦的卦台山，又在大地湾那片埋藏着中华远古先民前后延续三千多年神秘而令人惊绝的远古文明遗址上徘徊过，那么你只有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和耶和华创造了最初的西方文明一样，中国太古时代的创世人物，就是伏羲和女娲。”

　　在如周秀兰一样更多的老百姓眼中，伏羲爷就是伏羲爷，他画八卦、结网罟、取火种、兴嫁娶、制历法、创乐器、造书契……总而言之，他就像指路明灯一样，在原始社会演进中放出普照人世的光。

　　所以，时常，周秀兰会以一种很自豪的口吻对人说，天水的伏羲庙是现存全国最大的祭祀伏羲的庙宇，而建于明代成化年间的伏羲塑像是全国最好的也是国内最大的明代伏羲塑像。“身披树叶的伏羲，就是一个原始部落的首领形象，与那些镀金的相比，它完全呈现出了一种人性化。”

　　而关于这尊保存至今而完好的塑像，周秀兰曾听一个远房爷爷讲过一个故事，据说这个故事在天水民间可谓妇孺皆知。“在‘破四旧’时期，有一天一帮人手持家什冲进伏羲庙要砸塑像，突然，在塑像四周出现了很多蛇，天水人管蛇叫小龙，视它为神物，那些人一看到这么多小龙，就害怕了，于是都溜了，就这样塑像被保住了。”“其实，这样的故事，它的真实性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最主要的是这些故事背后散发的是一种情感气息，一种老百姓对伏羲爷从图腾时代就开始自然崇拜的情感。”王若冰说，神话时代是一个民族的情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