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园长”和六个孩子

秦安小伙从工作地北京返回老家创办幼儿园，现实与理想之间尚存巨大落差

胡建强在和孩子们做游戏。

　　小时候，当工人的父亲好不容易将胡建强和两个哥哥的户口从农村落到城里，从那时到研究生毕业，他一直在城市生活。而今，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胡建强又回到了农村，在秦安县叶堡村，一个只有6个孩子的幼儿园，作为28岁的胡建强的“事业”之路，开始向前延伸……

　　【6个孩子的幼儿园】

　　秦安县叶堡乡叶堡村。3月底的一天，这个乡政府所在地的大村庄，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拐进一个巷道，村民胡跃进家的院子里传出一阵孩子稚嫩的读书声。在大门口，不时有村民过来看贴在墙上的“百姓幼儿园”招生广告。“听说老胡的三儿子办了个幼儿园？！”“娃研究生都毕业了，学问高着哩！”

　　村民谈论的研究生“园长”，是胡跃进的三儿子胡建强。天生一头黄发，一口半生不熟的秦安话，更像个时髦的城市小伙子。眼下，“百姓幼儿园”已开学20多天了。

　　这天早上，胡建强外出办事，中专毕业的二嫂王军霞被请来给孩子们临时上课。上午8时许，胡跃进和老伴在院子里数着家长们送来的孩子。“6个，到齐了！”

　　胡家院内盖了两排新房，教室设在南面的房子里，宽敞、亮堂，里面摆着崭新的桌凳，还有电视和DV机。王军霞正在给孩子们上识字课。

　　叶堡村是一个有四五千人的大村，村上只有两个幼儿园。胡建强的“百姓幼儿园”是第三个。王军霞说：“春季招生不是一个学年，估计到今秋情况会好一些。”

　　【北漂改变观念】

　　上午11时，胡建强回来了。他是去县城找朋友联系招聘老师的。这次，他又失望而归。胡建强打算招大、中、小三个班，聘请3名正规幼师毕业的老师，但开学已多日，这项工作一直没有进展。

　　叶堡村是乡政府所在地，村子大，距秦安县城仅10余公里，但胡建强十分发愁，“县城幼儿园老师一月500元工资，还要租房。我这里管吃管住500元，但就是没人愿意来。”

　　2008年7月，胡建强从西北师大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研究生毕业。当年秋天，通过熟人介绍，他在北京著名的798艺术区为一家画廊担任策展助理，这是他喜欢的工作，月薪3000元。胡建强得知好几个同去的同学连吃住都无法解决，自己有吃有住，工资也不算低，感觉非常幸运。

　　但几个月之后，他发现，要做纯艺术，根本无法生存，他在北京最多就是一个拿工资的小白领。“只能永远给老板干。”胡建强说，“这份工作，我觉得与生存不靠谱，距离现实太远。”他感觉很茫然，于是萌生了回家乡办幼儿园的想法。

　　而现实是，胡建强所学专业和找工作严重冲突。他曾试图找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但“当中学老师，学校没有这个科目；去大学当老师又进不去”。

　　同时，从小随父亲在天水市长大的胡建强，心里一直有种冲撞：城里的孩子从小能受良好的教育，农村的孩子为啥不行？这种情结在他心里一直盘旋不去。

　　在秦安老家办幼儿园，“为村里做点实事，成了我强烈的愿望”。

　　【父与子的冲撞】

　　一个高学历的小伙子，读了近20年书，从城市又回到了农村。胡建强办幼儿园在村里炸开了锅，同时让年迈的父母方寸大乱。

　　这天中午12时，幼儿园放学。院子里安静了下来。空空的院落，两个老人沉默寡言。胡建强指着东边一间小房子说：“再修整一下，可以给老师做厨房。”北边一块宅基地呈大坑状，这是他和父亲花几万元买来的。“等有资金了，给村里老年人办个健身场所。”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设想中进行，但呆在西屋一间耳房的胡跃进，心头五味杂陈。

　　“娃娃的想法和我们两个老人不一样，我也没有办法。”

　　2009年春节前，胡建强从北京回到秦安的家中。

　　胡跃进早年从靖远风雷机械厂调到天水岷山机械厂，上世纪90年代中期，工厂效益滑坡，胡跃进为了供3个儿子读书，曾在天水养了8只奶羊，以每天20斤鲜奶的产量维持生活，度过了8年的艰难时光。如今，大儿子二儿子已成家，二儿子还在叶堡村老宅子盖了房子。退休后的胡跃进拿着1000余元工资，和老伴也回到家乡安度晚年。胡建强是3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也是父母最费心血的一个，老人希望他在城市奋斗出一个名堂，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胡跃进抚摩着茶杯，心情低落：“到现在还欠着上研究生时的2.7万元学费呢！”

　　但小儿子让老人很失落：选择自谋职业，“又折腾到老家农村来了”。

　　胡建强则在想，自己读了近20年书，“把所学的东西用在教育孩子上，能看得见，也能摸得着”。

　　20多天过去了，冲突、沟通和磨合一直在父子之间发生。

　　耳房里有一张用砖头支起的双人床，胡跃进和老伴就住在这里。拗不过儿子的胡跃进，只能默默地表示支持。

　　下午1时，有个娃娃自己来上幼儿园。

　　胡建强问：“秦皓钰，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还不到上学的时间啊！”孩子说，他妈在蔬菜大棚浇水，“让我自己来”。胡建强赶紧让母亲看好孩子。

　　【困境中的希望】

　　下午2时，王家山村村民王福宝到胡家，来给5岁的孙女儿报名。老人也是奔着胡建强是研究生来的。“我们听说了，你学问高，一定会把孩子教好！”老人离开后，胡建强告诉记者：“如果这个孩子真的能来的话，就有7个孩子了！多来一个，就多一份希望！”

　　刚开学时，一下子来了13个孩子，但家长们还是觉得有些少，担心办不下去，“有7个陆续退学了”，这事让胡建强很揪心。

　　眼下现实严峻。胡建强说：“我办幼儿园根本赚不了钱。”这学期，6个孩子收学费1800元；租用二哥的5间房子，1间1年700元，仅房费一项就得支出3500元。但胡建强笑着说：“老哥的房子，我赚不了钱，暂时也不给他钱！”

　　“即便困难再大，幼儿园一定要办成功，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唯一脚踏实地能在村里做的事情!”胡建强最大的愿望是把一种教育理念传递给农村的孩子和家长。

　　现在的6个孩子中，多一半在5岁左右。“他们没有机会上幼儿园，家长也没有这种观念。”胡建强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农村的家长认识到孩子学前教育的重要性，比如孩子的生活习惯、学习习惯等。

　　下午3时，阳光洒满院落，胡建强带着孩子做游戏。大家蹦蹦跳跳，发出快乐的笑声。

　　胡建强寄望于今年秋季。“只要坚持，一定会好起来的。”根据他掌握的情况，周围几个村子里，至少还能招收60到100个孩子。

　　文/图 本报首席记者 朱静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