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从酒泉到敦煌的一路,放眼望去,车窗外都是荒漠戈壁,只能看到零星几片低矮的绿色植物贴着地表生长着,风景显得单调又乏味。
有一个人却长年行走在这一片片荒漠戈壁中,从事治理风沙的研究。他就是甘肃省政协常委、九三学社中央委员、敦煌戈壁荒漠研究站站长屈建军。
在关中平原陕西出生的屈建军已经在甘肃工作生活了近30年,像个沙漠中的“苦行僧”。
他曾为了守护敦煌著名景点鸣沙山月牙泉,防止其被沙山掩埋,跟敦煌市领导据理力争,叫停了敦煌文化产业园项目。他曾为甘肃、新疆的雅丹地貌联合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助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甘肃省委书记王三运写信提建议。
当地人给屈建军送了一个外号,叫他“大漠游侠”。他自己也说,“我一年360天有300天是在外面的,野外是千变万化的,要真正解决问题,就需要拿到野外去鉴定,我仿佛停不下来。”
9月25日,中央统战部组织的统一战线服务“一带一路”网络媒体丝路行走进敦煌戈壁荒漠研究站,采访了屈建军研究员。
屈建军的呼吸系统在一次荒漠野外工作中受伤,呼吸机成了随身必备的东西。 澎湃新闻记者 罗杰 图
为防止月牙泉被埋,坚持叫停产业园项目
“大风把细沙子吹走了,把大石头留下来了,就是戈壁滩……”个子不高的屈建军站在研究站的展示板前,用最好理解的语言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等媒体讲解着他的一些科研项目。
敦煌戈壁荒漠研究站是一座专门以地学为主的荒漠生态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由中科院寒旱所与敦煌市科技局共同建立。地处甘肃河西走廊西端,疏朗河下游,东有三危山,南有鸣沙山,西面是沙漠,与塔克拉玛干相连,北面是戈壁。这一区域也是我国沙尘的重要源区之一。
屈建军呆在研究站里的时间并不多,总是跟着项目到处跑。鸣沙山月牙泉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是一个非常著名的景区。在屈建军眼里,它更像一个需要呵护的孩子。外人不知道的是,若不是因为屈建军团队的监测保护和坚定捍卫,月牙泉很可能在不久后就会被沙山掩埋于地下。
敦煌市政府曾经做过一个规划,拟在月牙泉东北方向建一个6平方公里的敦煌文化产业园项目。相关部门找到了屈建军,给他80万元做研究论证。
本以为研究论证只是走个过场,敦煌文化产业园项目已经板上钉钉。却不料,屈建军给出的结论是:产业园不能建。
屈建军对澎湃新闻解释,“不建产业园项目是因为,当西北风和南风吹带沙子到月牙泉,强劲的东风能起到阻挡抗衡风沙的作用,一旦产业园建成,东风就会被挡住,西北风带来的沙子将会埋掉月牙泉。”
这个结论让敦煌市领导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们预想的是给我钱让我论证,我一定不会说不行,没想到我给他们否了。当时有领导还说‘屈教授,你再搅浑水,我把你从敦煌赶出去’。”面对来自市里领导的压力,屈建军没有动摇,反而一遍遍用专业知识告诉市领导,“产业园一定不能建,如果建了,我们都会成为历史罪人!”
这个文化产业园项目最后不了了之。甘肃省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连辑事后专门表扬了屈建军,称他为“真正搞科研的人”。
后来,屈建军也赢得了当初不理解他的敦煌市领导的尊重。“现在他们很信任我,最近又交给我一个影视基地项目的论证。”屈建军说。
屈建军给记者展示他和团队一起制作的“鸣沙”,只有特制的沙子才会发出响声。 澎湃新闻记者 罗杰 图
为治沙许重诺,“治不了,我把头给你”
“我一年360天有300天是在外面,野外是千变万化的,要真正解决问题需要拿到野外去鉴定,我仿佛停不下来。”在野外防沙治沙30年,屈建军仿佛仍不知疲倦。
在敦煌戈壁荒漠研究站一楼,有一间办公室被改成屈建军的临时休息室。屋里陈设非常简单,没有电视,有一台收音机。在床头柜上放着一台呼吸机。由于常年在荒漠戈壁中工作,屈建军的呼吸道受了伤,“有时候就喘不上来气了,所以我每天都得带着。”伤是屈建军的奖章。
长达30年的野外实践让屈建军对防沙治沙充满了自信。
在敦煌戈壁荒漠研究站展板区,有一块展板上记录的项目,让屈建军颇为津津乐道。
某海军基地因为一直被沙所困,始终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准备选新址搬迁。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单就搬迁费而言,就是一笔不小的数额,每搬迁一个基地,大概要耗费1.9亿元人民币。
屈建军了解到这个消息后,主动找到该海军基地的相关领导进行沟通:“能不能不要搬,沙子问题我来治。”
屈建军最初得到的是该基地领导的质疑。他们不敢相信屈建军能够治沙成功。“我当时说了一句话——如果我不能治,我把头给你。”屈建军不惜许下重诺,为了获得一次治沙的机会。
屈建军研究后找到了最简单却最有效的治沙方法:既然沙子是海浪带过来的,那也可以让海浪再带回大海里。于是,他做了一个防浪拦沙堤和固沙障设置,既拦住了沙子,还能防止台风。
事后,该海军基地的领导冲屈建军竖起了大拇指。这个治沙项目最终获得了环境项目的全军二等奖,让屈建军感到非常满足。
在敦煌戈壁荒漠研究站的展示区,陈列着二十多块项目展板,屈建军用最通俗的语言给记者讲述他的科研工作。 澎湃新闻记者 罗杰 图
为雅丹地貌申遗,给两位书记写信
屈建军爱啃硬骨头。
有时候,越是不容易做的事,只要他觉得有意义,就会去努力推进。今年,他又提出一个建议,建议将甘肃、新疆的雅丹地貌联合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助推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
雅丹地貌是干旱区特有的地貌类型,多形成于第四纪(距今6500万年)以来的沉积地层上,是长期构造活动、环境变化和地貌演化的结果。其造型奇特,成因神秘,深受地质地貌学者和旅游爱好者的青睐。
在屈建军看来,雅丹地貌完全有条件进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近年来虽然在(雅丹地貌)旅游开发和宣传上做了大量工作,但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有世界级之实,却无世界级之名。”屈建军对澎湃新闻表示。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的世界自然遗产只有193处,仅相当于世界文化遗产的四分之一。而目前获批的世界自然遗产主要分布于发达国家,我国现有世界自然遗产只有10处。自然遗产已成为国民素质教育和科学教育的基地,并因旅游带来丰厚的经济回报。
2014年度青海省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屈建军获奖。 屈建军 供图
近年来,我国已将与雅丹相类似的丹霞地貌和南方喀斯特地貌申遗成功,大大提高了遗产地的世界知名度,也带动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为了推进雅丹地貌的申遗,屈建军还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和甘肃省委书记王三运先后写了信。屈建军没有想到,张春贤很快给他回了信,并表示非常重视这个问题。
屈建军的一言一行,似乎都离不开防沙治沙。“一带一路”发展战略出台后,屈建军站在专业的角度,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过去林业部门的风沙防治工作是把甘肃、新疆甩开,就在河北、内蒙古治沙,其实北京的风沙不仅仅来自北京周边,更重要的风沙来自西北地区。”
为此,屈建军提出建议,应该在“一带一路”河西走廊地区形成大型治沙带,做一个系统工程,这不仅有利于中国的防沙治沙工程,也将有利于世界的风沙防治。
如今,屈建军已成为敦煌这座城市的一张名片。
提起他和敦煌研究院原院长樊锦诗,当地人都会点头称赞。樊锦诗也为敦煌莫高窟的发展和保护奉献了一生。巧合的是,樊锦诗还是屈建军的忘年交。
屈建军觉得,从樊锦诗到他,再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防沙治沙,来进行文化遗产保护,“我们是延续的,是有历史的,我不是突然跑来治沙,它是有历史年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