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三国时天水关魏蜀两国的拉锯鏖战,蜀汉大将军姜维遗踪的处处留存;因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峡形藏堂隍,壁色立积铁。径摩穹苍蟠,石与厚地裂”的形象描写;因为先秦西县、犬丘的著名以及西汉水南源于此……位于秦州区天水镇与平南镇之间的铁堂峡(今称“猫眼峡”)自古以来就非常著名了。
铁堂峡的西出口是天水镇,实际上今天的天水镇(俗称“小天水”,以与“大天水”即古秦州州治相区别)在历史上也是个非常著名的地方,《方舆揽胜》载:“铁堂山,天水县东五里。”这里所说的“县(治)”,就是指天水镇。秦早期,作为伯翳后代的秦嬴,到非子时,其居住、活动的中心就在西犬丘(西垂),而据历史记载,当时的西犬丘(西垂、后来的西县)就在天水镇一带。稍稍翻阅一下古代历史地图就会知道,春秋时天水镇一代属西犬丘(西垂),战国起一直到三国时这里属西县,公元228年(曹魏太和二年)诸葛亮一出祁山攻魏,在今天水市一带展开拉锯战,因街亭失守,曾迁西县(今天水镇一带)千余家入蜀。西晋时天水镇称始昌,北魏时这里设南天水郡,北宋时这里设天水县,南宋时曾设天水军。铁堂峡是古代由蜀入秦(天水)的必经要道、捷道,而天水镇作为古代边陲重镇、铁堂峡西出门户、关口,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事频繁、你争我夺、隶属变换更迭,不一而足。
如今的铁堂峡,已是天堑通途,一条宽阔的柏油公路穿峡而下,除了源源不断的西汉水潺湲而流、峡谷两岸山峰依稀旧状外,知之不多者已不能联想到当年乱石嶙峋、峭壁崩云、水流湍急、天堑难越的雄姿了。25年前笔者有幸在天水古镇教书4年,作为铁堂峡东头的平南镇人,4年中上百次或步行或骑车往返于铁堂峡,所以至今对铁堂峡之险之奇弥久不忘,记忆犹新。
从天水镇向东就进入了铁堂峡。北手庙坪山,南手青龙观,两山对峙,峡口稍宽。但越往里走,峡形越险。沿蜿蜒曲折的谷底便道继续东行,两山夹峙的峡谷显得越来越窄、越来越险。常常觉得已是前途无路,但绕过一座山头,便会峰回路转,豁然又有洞天。铁堂峡的路是路随水走,水随谷行。杜甫描写铁堂峡两岸 “修纤无垠竹,嵌空太始雪”,想当年峡谷两岸山势高峻,悬崖峭壁之上古木参天、修竹无垠,真可谓“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渡愁攀援”,要从这里进入秦州府城,只能溯水而上,确实别无他路可行了。
峡谷行程近半,北岸突出一堡形山峰,挡在峡谷正中,将峡谷一分两半,形成了一个东、北两水交汇的三岔口。这座山当地人称“姜维堡”,相传是当年蜀汉大将军姜维安营扎寨、扼守峡谷的地方。此山三面环谷,形势险峻,石崖高耸,行人徒手难攀。笔者30多年前学生时曾从东北面数次登临“堡”顶,领略这一战略要塞,觉得只要后山无碍(后山今称罗集寨,想必也与军寨有关),敌人无论从东从西从南进攻都很难奏效,届时滚木擂石一拥而下,强敌再猛,也插翅难逃了。从“姜维堡”下向东向北,两条峡谷都是愈窄愈险,“姜维堡”雄踞于此,不愧要塞锁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非亲,化为狼与豺”,其险如此,信夫!
“姜维堡”顶地势平坦,似是人力所为,现在是农田,一层平阔,可容上千人操练,二层状似高台,正好检阅、指挥,想必就是当年军寨遗址。 “姜维堡”隔峡南望,寨子梁巍巍峨峨,这就是《辞海》注释中西汉水的南源,实际上西汉水的源头是寨子梁的主峰齐寿山(古代称“山番冢山”),还在20里开外。“姜维堡”靠北的峡谷,当地人称“门里沟”,是因为对岸矗立的山石与“姜维堡”下峭壁形成一天然门户,故有此名。可惜的是此处青石质地很好,近年来人们做房料、造假山炸山取石,石门连同“门”前“姜维堡”下传为姜维避过箭的“躲箭石”均已荡然无存,“门”成豁口,“堡”形残破,令人痛惜。
几十年前徐(家店)礼(县)公路未通时,门里沟是西县一带老百姓北达秦州(天水)、进入关中的要道。人们经天水镇入铁堂峡,至姜维堡折而向北进入门里沟,翻关同梁向东过长坂坡(《辞海》注释中西汉水的北源于此,因为状似湖北当阳长坂坡而得名),在曹操堡下进入赤谷,再向秦州进发。想公元759年流寓秦州三月,受尽人间艰辛、无法解决温饱的杜甫,被迫离开秦州,就是从这里进入铁堂峡而去同谷的吧。
进入门里沟,身临其境,你才会真正感受杜甫《铁堂峡》诗描写的凄绝境况:“山风吹游子,缥缈乘险绝。峡形藏堂隍,壁色立积铁。径摩穹苍蟠,石与厚地裂。修纤无垠竹,嵌空太始雪。”这里山高谷深,两岸峭壁刺空,谷底仰视,望天一线。山上小道蟠曲,直通云霄,若有牛羊放牧,不时会有山石滚下,久不见底,隆隆余音经久不绝,令人惊心动魄。山沟积石,确实黝黑如铁,峭壁石上多三角形小口,正与姜维堡“躲箭石”上形状相同,传为箭簇射中所致。河床被流水冲蚀得光溜溜的大石上,常见曲曲折折花纹,状似蝌蚪文字,有人说是当年唐僧取经归来,通天河水湿经卷,曾在此石上晒过——虽属穿凿附会,但对这妙自天然的鬼斧神工,你又能做何解释呢?
杜甫是在759年冬天经过这里的,一个穷愁潦倒、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老人,一匹瘦骨嶙峋的驽马,还拖着凄凄惶惶的妻子儿女,赶去同谷,目的就是为了“就食”。一个为中华民族历史文化做出了辉煌贡献,创造了巨大精神财富,影响被及后世的伟大诗人,竟是在这样一种境况下走过了铁堂峡,斯时斯人,斯情斯景,令人锥心。他为铁堂峡赋予了灵魂,留下了灵气,却也留下了无尽遗憾:时势为什么就不能善待这位伟大的诗人呢?
登临铁堂峡峰顶,仰面承天露,俯首吻清风,昔日天堑已变通途。眼前万丈峡谷,水走游龙,两岸百里岛浪,极目无穷。纵横捭阖,遐思如潮,使人浮想联翩:一边是骚客末路,穷愁潦倒的杜甫饥肠辘辘,在乱石中踽踽而行,为前途渺茫而呻吟叹息;一边是壮士挥戈、叱咤风云,横枪立马的蜀汉大将军姜维正与曹魏大军激战,血雨腥风,直冲九霄;还有历朝历代或尽忠为国、或抵抗外侮、或揭竿起义的仁人志士在此前赴后继;更有千百年来的商旅马帮、天涯游子,为生计奔波的芸芸众生在此穿行……往事如烟,古代先贤仁人志士的故事,口碑相传、史册永存。铁堂峡不朽、西汉水长流,险堡觅踪、临峡怀古,眼前仍似金铁交鸣,耳旁犹响大风。在下曾有一首小诗,描写铁堂峡怀古心情:
铁堂源汉水, 谁谓寂无声?
幽壑存司马, 高峡缅孔明。
戟残埋险堡, 矢断现荒丛。
故道多奇事, 风流任史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