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份的一个下午,我又一次游荡在这座城市的西关。我是领命在这里拍摄一些能够反映西关风情的照片,以供版面所用。这是一片明清时代的古民居,白墙黑瓦,木雕窗子,三进四出的四合院,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一样。在我看来,能在此生活,有一座安静的四合院,有花有草,也与大地贴身而居,几乎是再好不过的悠闲岁月了。但随着我的频繁到来,渐渐发现,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想我想像中的那样悠闲自如。这里几乎是这座城市的贫民窟,他们大多是老城里人,没有工作,日常生活基本靠低保来维持。尽管如此,但我还是十分喜欢弥漫于此的那份古旧气息。
这一次,就在我离开时,不经意地发现,有一缕青青炊烟,在一户人家的上空飘散。它的存在,和不远处被巨幅广告牌打扮得漂亮的高楼大厦显得极不和谐,甚至有些滑稽。于是,循着这缕炊烟,我走进了这户人家。
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吃力地跪在厨房里,烧水。柴禾有些发黑,好像是被雨水淋过似的。对于我的突然造访,她并不惊奇,只是转过身来,问到:“啥事?”
老妇人面容慈善,银发稀稀,我被她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福贵气所震撼。
于是,有些答非所问:“您老人家的这木雕窗子,挺好看的”
“那你看吧。”她再没说话,转身继续烧她的水。
我默立在院子里,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且有着18年乡村生活的人,见到炊烟,心生亲切熟悉之感,是自然而然的。但是,这些年,在我们日渐现代化的城市生活里,煤气灶、微波炉、电磁炉频繁的更替使用,居然还真的很少见到炊烟了。其实,这正是我前往的原因。在我的预想中,我期望它能给我更多想像的空间——至少让我想起至今生活在乡下的父亲母亲,想起野花遍布的田埂、轻风吹过的田野以及飞舞的蝴蝶。可是,恰恰相反,当我“溯本求源”地来到西关这户普通人家时,它并没有把我带回一段美好的时光,反而击中我内心里最为柔弱的那一部分。当然,我不仅仅惭愧于自己对家乡的淡忘,更重要的是,它让我理解了人性中的丑恶:忘恩负义。
在她显得有些破旧但随处可以看见花花草草的院子里,我打量到,她的家中几乎没有一件值钱的家具。我心想,这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呢?如此年迈的一位老人,就她一个人在此生活吗?在厨房阴暗的一角烧着柴禾的老人,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重病在身,是孤寡老人,还是被不孝的儿女所遗弃的老人?我得不到答案,更不敢去问,我害怕自己关心的询问会在不经意间触疼她内心的伤口。
除了默默离开,我还能选择什么呢?
当我的身影消失在繁华街道的如水人流时,那一缕炊烟依然在我心中袅袅不散,令人万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