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教过我们的先生们（三章）

张文静

　　在高中的校园里，学生们谈论的话题除了永恒不变的谁喜欢谁，谁对谁有好感等一些青春话题、朦胧情绪外，还有就是女生爱谈论年轻帅气的男教师，男生喜关注漂亮优雅的女教师。我在二中上了四年学，包括补习班一年，并不是所有的先生都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可而今人到中年，失联二十年的许多同学开始联络，在互相的记忆补充中，那些年教过我们的先生们渐渐地在我的记忆中越来越清晰。他们见证了我们的青春，或许在他们的记忆中，我们这一届学生也只不过是匆匆过客，但他们在我们的心目中，却成了永恒而美丽的记忆印痕。

　　金女士是我们入校后接触的第一位先生，她是我们的第一任班主任。她为人严谨、眼神犀利而严肃，因为她给我们这些十五六岁的高一学生当班主任，让我很自然地总会想到那时播放的一个校园青春剧《十六岁的花季》里的班主任童老师，她们俩长相上也有点像，不过金女士体态更丰满、目光更严厉，我们都有点儿怕她。她是上政治课的，那课上得完美得没的说，一堂课下来写好几黑板，生怕我们遗漏掉一点点知识，重要的东西常常用红色粉笔标注出来。上她的课，我相信同学们都是高度集中精神的，因为她犀利严肃的眼神扫过教室，估计没有几个人可以在这时开小差或传小纸条。她的政治课改变了我对政治课一贯的反感，因为我无法像初中上政治课那样偷看小说、偷抄唐诗。因而，第一学期下来，我清晰地理解了人生观、价值观、物质与意识等概念。金女士后来因爱人是上海人，她调走去上海了。临走时，班上开了一个简单的送别会，那样性情刚烈的金女士潸然泪下，我后来想，她的泪水中不仅仅是难舍我们，更多的是对离开故土、前路未知的伤感吧。不过我一直深信以她敬业的精神和完美的上课，在上海人才济济的教育界，也是能够出类拔萃的。

　　董先生是一位儒雅、温和的老人，他教我们数学。董先生第一次走进我们班教师时，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金丝边眼镜，浅灰色西装、洁白耀眼的白衬衣领子翻在外面，花白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很精神。我初中是在乡镇中学上的，老师都比较土气随意些，还没有见过这么精干优雅的老师。董先生说话柔和温润，语重心长，我们都尊敬他，但都不怕他。记得他上课时，常常很无奈地但又很温和地提醒那些思想跑毛的同学。有个男同学曾回忆说，有一次下午自习，他们几个男生偷跑出学校爬山玩儿，回来后，董老师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他们，神情伤感而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真的应该好好学习呀！我的数学一直不好，从小害怕数学老师，但我不怕董老师，因为即便是上课回答问题或作业一塌糊涂，他不会严厉地批评你，总是用温煦、和蔼的语调提醒你。后来听说董老师好像是市里民进党的一个什么负责人，所以经常开会，数学课也就经常请假，对我们来说，很神秘！

　　接替金女士的班主任姓苏，说起苏先生，同学们的态度往往是复杂而活跃的，因为他和我们之间有许多的故事，其中一些故事还是轰轰烈烈的。公正地来说，苏先生是一位很不错的语文教师，语文素养很不错，人长得也算精干帅气，尤其是他那字正腔圆、浑厚清亮的嗓音，让《琵琶行》、《孔雀东南飞》、《春江花月夜》、《雄关赋》、《风景谈》等课文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大脑里，我现在想起高中的语文课，苏先生的气势滂薄的朗诵如在耳边。在苏先生的语文课上，我们学到了很多综合性的语文知识，他也很鼓励我们写作和阅读思考。记得从他给我们上语文课，每天上课刚开始是一位同学起来读一读自己写的小文章，他时不时点评几句。这种习惯一直持续到高三，不知其他同学是怎么评价的，这一点我还是很感念他，感念他给了大家锻炼和展示的机会。苏老师是个很有激情而且性格复杂的人，在我们当时叛逆的年纪里，对他的一些行为产生了相当的反弹。比如他喜欢关注漂亮女生，喜欢和我们拉近关系但又不能投入真诚，因而他的渊博的知识和幽暗的人格之间产生了一定的冲突，让我们深刻而真切地记住了他。高三毕业时，我们班成了文科班，全年级各班的想学文的学生都转了进来，班级人数多达81人，而那时我们都比较叛逆、率性，苏先生也放松了管理，因而整个高三，我们班的纪律非常差，尤其是临近高考时，有些同学似乎感觉到不能如愿考上大学，干脆放弃了复习。在拥挤的教室里，充斥着疯狂的吉他声、率性的吵闹声、和男生女生的窃窃私语。苏先生似乎也放弃了对我们的管理和要求，结果那年高考，全班上专科线的只有一位女生，连我们班的“学习女神”都落榜了。这样的结果其实与苏先生是有直接关系的。而今，岁月流逝，当我们再次回忆起他时，我记住了他的课堂、记住了他的神情、记住了他的帮助，同时也记住了他的那些缺陷与黯淡，记住了他对我班学生在关键时候的放弃。但江湖相逢，一笑泯恩仇，这位令我们情绪复杂的先生，永远地留在了记忆深处。

　　物理高先生是一位愤世嫉俗的人，记忆中的他当时已经四十岁左右了，但还是单身一人。上物理课时，他经常说一些与学校管理相冲突的话，随性而不拘小节。但我的记忆中他好像总是用香味儿较浓的抹脸油，从我们身边经过，有一种混合着烟草味的香味。高先生不拘小节，上课时常迟到，有一次铃声响了，听课的领导坐在教室后面，足足等了五分钟他才直挺挺地走进教室，而且讲力学时还说了几句针对学校氛围的题外话。那堂课对他不知有没有什么影响，我一点不记得了，只记得他那犀利、幽深、愤世嫉俗的眼神和我们为他提心吊胆的感觉。上高二时，高先生结婚了。那天，我们正在昏昏欲睡地上数学课，窗外一阵爆竹声乍响，大家伸着脖子向外看，数学老师在鞭炮声中无法继续上课，也就任由我们站起来观望。后来我听一位老师说，高老师脾气倔强、刚烈，结婚当天竟然和新娘子打了一架，在老师中作为谈资流传了很久。

　　英语赵先生实在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五官搭配非常和谐好看，眉宇神态之间有一点像奥黛丽·赫本。那时，她刚生了孩子，风韵成熟而优美。记得听高年级的学生说，前两年，赵老师上英语课时，总有外班的调皮男生逃本班的课去听赵老师的课，就是想多看看她。赵老师的优雅当时在我们学校里是很有吸引力的，除了男学生们喜欢她，听说学校里的年轻男老师追慕她的也不在少数。我时常在她的课堂上痴痴地看着她，将她发音吐字俱佳的英语忽略而过，而是在想，自己要是像她那样好看就好了。我想对于高中的女生来讲，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是我一个吧！后来我们毕业了，听说赵老师的命运坎坷而多难，大学毕业后有一次我去母校，远远地看见了赵老师，穿着一身深红色连衣裙，还是那优雅，但是步态、神情明显地带有着沧桑与伤感，我远远地看着她，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然后目送她转过围墙，离开我的视线。

　　高二时来了一位年轻腼腆的男教师教我们化学，这位胡先生爱脸红，上课时眼睛不看教室里前两排之后的地方，后来我们发现他的眼光主要集中在第一排的一位漂亮女生脸上，好像整堂化学课就是给她一个人讲一样，刚开始同学们窃窃私语，都认为胡先生喜欢那女生，后来，当我大学毕业走向讲台时，我自己对当年胡先生的行为做出了判断，不是他纯粹喜欢那个女生，是胡先生实在太腼腆，他的眼睛不习惯看向除前两排之外的地方，而前两排中，最赏心悦目的女生便自然而然成了他眼光停留的地方。胡先生的化学课讲得很好，给我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后来换了几位老师，都是很优秀的化学老师，但是，年轻的小胡先生在自己青涩、浪漫的年纪陪伴着同样青涩、浪漫的我们，给我们留下了一份难以抹去的生命记忆。

　　高三时的政治老师张先生是一位陕西人，讲课时带着浓重的陕西方言，比如他讲“经济”二字，发出来的音却是“丁帝”，“纪念”在他口中成了“地念”。呵呵，后来我发现并不是所有的陕西人会这样发音，但我们的张先生却改不过来。他只给我们上了高三一年的政治课，但他黝黑、清瘦的脸庞和严肃、生硬的神情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他的政治课上的是一流的，分析问题深刻而清晰，在高考前的题海训练中，也是让我们保持了相当清醒的头脑。后来听说张先生身体不好，后来有听说他去了南方，后来又有一丝丝关于他的消息，后来就干脆湮没无闻了。一位陪伴了我们一年的老师渐行渐远，淡出了我们的记忆圈。

　　那些年，这些先生们，他们平淡地做着教师，对他们来说，我们只不过是他们桃李满天下中的极小的一部分。但对于我们来说，他们陪伴着我们的高中生活和青春生命，成了我们对高中记忆的重要部分。每天在日升日落，铃起铃落中，那淳朴执着地热爱文学的蔺先生、目光炯炯用方言上历史课的孙先生、还有严肃生硬的上了一个月语文课的校长胡先生、还有温柔和雅的语文老师张女士……，还有和我们短暂接触过的一些先生们，他们行走在校园里，徜徉在讲台上，他们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成了多年后我们回忆高中生活的永恒话题。

　　那些年，教过我们的先生们，时光流逝，当年的青涩少年而今都已人到中年，你们播种在我们心灵里的记忆和你们的精神情怀深深地影响着我们。我们仍然相信，你们行走在云卷云舒、四季变迁的母校校园里，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美好的生命，无私地期待着学生们都有个辉煌灿烂的前程。

补习班的窗口——我永远的想象与思念

　　补习班的生活，大约是有过如此经历的人最痛苦无奈的记忆了，我在二中时补习了一年，那一年，我的生命里充盈着巨大的变化，只是自己身处其间却不自知罢了。除了原来应届班里的一部分同学，在补习班里，我还认识了更多的来自各个陌生乡镇的同学们。这其中也有后来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那一年，二中的补习班教室最初安排在校园操场边最偏僻的角落里，刚踏进补习班那天，教室里同学还没有坐满，老张老师让我们自己找位置坐，我一眼看见了第二排坐了一位斯文深沉的男生，他畜了两撇淡淡的胡须，正专心地看着数学书。我想要在这一年里充分地沉潜自己，觉得这个男生很适合做同桌，就径直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就在我刚坐下不到一分钟，还在环顾教室里黯淡高耸、装着细密的钢筋条的窗户时，这个男生忽地站起来，决然地移开凳子，坐在了另一组的一张桌子上。我觉得自己瞬间红了脸，心里有些忿然，但很快地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做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正在这时，老同学——可爱漂亮的丽丽蹦蹦跳跳着走进了教室，她如我前几分钟一样，径直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热情地拍打着我的肩膀。就这样，丽丽和我坐了整整一年同桌。然而，我也牢牢记住了那个不留一点情面、默然而去的男生赵小平。因为赵小平文学积累深厚，懂得多，大家都叫他“赵秀才”。我则有些不以为然，可能内心深处还在耿耿于那件事吧。后来当大家关系相处融洽后，我有一次和他提起那件事，他惊讶地矢口否认，连拍脑门说：“那不可能是我做的事，我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哩？”看着他淳朴、憨直的表情，我也哈哈大笑，算是一笑泯恩仇吧。

　　这间平房教室远离了学校的教学楼整体，原先曾做过生物实验室，因为要放置标本、教具等器物，所以窗口设计得较为狭小，而且还安装着钢筋条。最初的两星期里，我坐在这个书桌上堆满了书、过道里也挤着凳子、因灯泡瓦数太小而昏暗不已的教室，心里充满的痛苦与落寞。那段日子，连绵不断的秋雨让天气骤然凉了下来，我记得最清楚的场景是，我推着自行车在斜风细雨中走着，金黄的槐树叶簌簌掉落，似一场金色的雨。我沿着操场边狭窄的小路，在细雨绵绵、叶落如雨的黄昏中一个人走着，这个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想我的身影大概十分的孤寂、单薄罢。在第三星期时，我因收作文而和一个男生刘磊冲突了几句，刘磊有些不太讲理，在我有点忿然而不知所措时，我听到旁边传来一个轻柔的、似在批评刘磊的声音，我抬眼间无意与一个唇红齿白的男生相视，是他在替我解围。在看见他的一刹那，我的心似乎很奇异地跳动起来，呼吸也变得不够顺畅了。虽然以前暗恋过男生，但我从来没有这样奇特的感觉。我匆匆捧着一厚摞作业离开，忍不住回头再看他，我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充满着十分温和的光芒。其实，就是那一眼，我漂泊的生命有了真正的安顿。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因为，就是这一眼，我遇见了与我终身相依的人，这个男孩子从翻过年我们两都考上大学，直到现在，与我已经相恋了整整二十年，他成了我深爱的恋人，成了我孩子的父亲。

　　那一眼之后，我每天去学校便有了一个新的意义，就是能看见他。我没有过多的幻想，好像他一直就在我的心底一样，只是每天能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看见他就好。他是住校生，每天晚上放学后，他们先去食堂吃饭，然后再回教室上自习，我每天必等到他再回教室时才离开回家，冬天的时候，经常是等着天完全黑了才离开。有一次，很晚了，昏暗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他唱着歌走了进来，看见我，歌声戛然而止，用很轻柔的声音问我为什么还不回家？我顿时觉得脸颊发烫，几乎呼吸窒息，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此后，在上课、复习之余，我一直悄悄地寻找着他的身影，没有人知道我的心事，我也不会去对别人诉说，我独自一人享受着这份痛苦无奈的甜蜜思念。

　　在这间拥挤的教室里五个星期后，我们搬到了一个更偏僻的角落，在一个很狭长的、破旧的、靠近老师家属区的一间房子里。这本不是教室，原是放杂物的仓库，后来清理了杂物，一直空着。在高二时，我曾看见这里堆满了花圈，它也就成了学校去世人时停灵的地方。不知为什么，现在将我们搬到这里来。最初同学们的心里都有些忿忿，但后来发现这里远离正常的班级教室，而且靠近学校最大的一处厕所，对于已觉得青春“苍老”、懒怠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很方便。况且这间房子很狭长，挤了我们八十几个人外，还有很大一块空地，于是下课时男生们在教室后面拼起了四张课桌打乒乓球，我有时候手痒痒也去打几盘。有时候，也有同学拿了羽毛球来在教室后面玩儿，也不显得拥挤。天冷时，后面升起了炉火，住校的男生在傍晚在炉子上做饭，有时蒸米饭、熬稀饭、有时热家里带来的菜，我因为关注着心爱的男生，所以也和其他的住校生关系渐熟，在他们做饭时也凑过去吃几口。记得微胖憨厚的大个子郭盛军，还用他的长杯子给我冲过鸡蛋喝；说了一口浓重的新阳镇话、而又英俊潇洒的小生郭小宏和他的女朋友，也常在这时候坐在一起学习、聊天。而我看着他们是那么亲切，又是那么遥远，因为等待着、思念着的人还没来上自习，我便在教室里复习等他！我时不时地看着那窗口，这间教室的窗口最下面是有图案的花玻璃，看不到外面，上面才是透明的玻璃。和他们住校生的宿舍相比，教室的地势比较低，只要他从那拐角处走过来，我就能透过一扇窗口看见他，而且在我的座位那里，只有那一扇窗户能看见他走过来。天色渐暗，最后一缕斜光照映在黑板上，映出了一道粉尘聚集的光痕。我有时候看着看着会忽然眼眶发酸，落下泪来，因为那一刻，我心中被思念折磨、又充满了对父母和自己的歉疚。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总是要看见他随意地踱进教室的一瞬间，我的心才就像是忽然安放在了原处一样，踏实地离开，虽然随后的思念又会奔涌而至。

　　我每天重复着这样的生活，每天只为能在晚上回家前看他一眼，总会等到住校生都吃完饭，回到教室上自习才安心离开，在暮色四合的校园里，我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着，临出门前回望有他在那儿的教室，看着窗口透出来的亮光，我想象着在昏暗的灯光里他的神情，然后安然幸福地回家。

　　在第二学期里，同桌丽丽和身后的贵斌、姚斌大约也猜到了什么，他们和我关系最亲近，我只能装作如无其事，躲避着他们探询的目光和欲语还休的神情，他们最终都没有说破，可能是在静静地观察着我罢。我掩饰着、释放着，将我的这份感情紧紧地捂在心口，并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任性放纵，只有先考上大学才能实现心中想要的。

　　就是那一年，尤其是来年的春天、夏天里，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美好、甜蜜的故事。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他也在悄悄地喜欢着我，我们约束着自己努力复习着，同时也渐渐地让这份恋情明朗起来了。我仍然在每天透过窗口看着他来教室后才离开回家，仍然默默不语，很少和他说话。但我也隐约感觉到他大约也是明白我的心的，所以反而心安，督促着自己，也在不多的说话机会里鼓励着他。有时看见他无意间的凝视，心便甜蜜、奇异地跳动着。在这样的爱里，我因着他是住校生，而关切我们班所有的住校生，我因着他是三阳川人，而关切着所有的三阳川同学，我因着他关切着和他关系好的同学、朋友，我关切着与他相关的一切人和事。就这样，宁静但又有些焦虑地走近了高考的日子。快高考时，他送给我一块紫红色的、光洁如玉的雨花石，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是朋友送他的，让我挑一块自己喜欢的。这块小小的石头，一直珍藏在我身边，光洁如初，像我们的爱历久弥新。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多年来做梦常去的地方之一就是补习班的教室，尤其是那窗口，常常呈现在我的梦里，我似乎总是在眺望着窗口、等待着我思念着的身影。那窗口会映出那些点点滴滴的心事、那些苦痛甜蜜的情怀、那次晚自习他送我回家时自行车拐入坑里摔的一跤、那和他、继荣去吴小兵家他似触非触地划过我后背的手、那高考前两天与我安静站立在教室门前的场景、那很多很多别人眼中无意的微小举动……，都深深地牵动着我的心。

　　那补习班狭小的窗口是深情的牵引，是我生命的归宿，是我永远的思念与想象。

女神归来——记我的好友晓霞

　　记忆像一条忽明忽暗的小河，缓缓流淌，倒映着生命沿途的风光、承接着两岸的落英缤纷，在或浅或深的波纹里，不断向前盘旋，时不时地温柔敲击着我的心灵。在这条记忆的河里，留下了些许让我难忘的人，晓霞，就是这份记忆里我对女性朋友最美的期待与寄托。和她整整二十年没有见面了，昨天，有了她的消息，虽远在异国，而她却一下子掀开了我关于高中生活很美好纯粹的一角天空。我想念她，想念我们高中前两年几乎天天黏在一起的课外活动时间，想念她青春萌动时清亮无邪的眼眸，想念我在她面前貌似成熟的懵懂情怀，想念一些小女生的玩闹与矛盾，甚至想念她常穿的那几件衣服，想念，想念……我几乎沉浸在其中，追索着记忆，享受着这种想念。

　　晓霞是我高中时的第一位朋友，还记得第一次她主动和我说话时，我茫然无措的感觉与心境。那天快放学，是刚开学不久的秋日傍晚，晓霞走过来问我的名字，说要和我交朋友，说她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看到了我的第一篇作文，她说喜欢我文字里的感觉，她说她也喜欢文学。我看着她，她看上去很小，个头不高，短头发，精致的五官与得体鲜亮的衣着，看上去那么清纯、明澈。我的心里是充满了激动，但因着当时受了中考失败的挫折而过于黯淡的情怀，我好像有点不知所措。我没和她多说话，但我的内心激荡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甚至在放学回家时，我骑着自行车，都在回想她刚才真诚的微笑与清澈的眼神，一晚上，我都不断地想起她和我说话时的感觉，想起时我会不自主的笑起来。我终于感觉到，整整两星期的手足无措与极度自卑渐渐要淡去了，我的高中生活不会再孤单，我有了这段生活的第一个朋友！

　　晓霞是个单纯、快乐的人，她小我两岁，当时才十四岁，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妹妹。有时我简直诧异于她充沛的活力与激情，她喜欢唱歌，喜欢追星，喜欢和率直纯真的同学交朋友，喜欢和我谈论文学，喜欢和我一起唱不知道唱了多少遍的《麻花辫》。几乎每天放学时，她都跑到我的座位前，聊几句才离开回家。渐渐地，我们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喜好与心事，她也能很信任地告诉我她小女生的心事与怀想。那个年龄的女孩子，心中都会勾画自己懵懂的爱情梦想，也都想在如花似玉的岁月里渴望美好的青春情意降临。我和晓霞也一样，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把自己的心捂得有点紧，所以多半是晓霞在向我诉说她的少女忧伤，而我总在听，我至今记得听她诉说心事时我的心境就像是姐姐，在听着妹妹的任性诉说与生命渴望。晓霞年纪虽小，可想法还是很深刻成熟的，我们能够任意的交流。所以，在刚上高中的日子里，小霞的阳光与清澈，给了我太多的鼓励与温暖，引导着我渐渐从自己的黯淡情绪里走出来。

　　就这样，我们有了很多共同的记忆，节假日时，我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去找她，也因此认识了她的父母及姐姐晓珮，哥哥红军，还有个大姐我记不得名字了，认识了这个温暖可爱的家庭，我就像古代侠客一样，因着结识了朋友，而视她的家人为亲人好友。她也会在周末或假日，来我父亲工作的园子里找我玩儿，我们聊天的内容也就越来越深入广阔，彼此也会越来越了解。这样的交往，让我高中的生活和情感渐渐充实起来，在这样的互相影响中，我们渐渐成长。我因为比她年长，所以记忆中，好像有点好为人师的样子，如今想来，不知道有没有让晓霞觉得不快与压抑呢？

　　当高中的同学们渐渐联系上，我们聚会的时候、聊天的时候，大家都提起过晓霞，都在揣测她如今在哪里，能否获得她的消息，每在此时，我内心的渴望似乎更甚。如今，果真有了她的消息，我激荡的内心让我想起了更多的过往记忆：

　　我记得她说家里人叫她“爱虾”，记得她过生日时去她家吃的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记得替她去给她喜欢的男生送信的情景，也记得她执着地等在学生宿舍门口看那男生一眼时的坚定神情，记得曾经一段时间她、高鑫和我的“锵锵三人行”，还记得她任性激动地想要给唱《麻花辫》的歌手郑智化写信时的狂热与执拗、甚至记得她和我闹别扭时我的愁闷与她的泪水……啊！原来，我们可怀想的记忆有这么多！它们横亘在我心间，在今日漫漫地被掀开，也掀开了我的青春情怀与美好情愫，而这些生命里的鲜活与纯美，都是因为我的妹妹一般的朋友晓霞！我们彼此封存了这些情感，而今，人到中年，终于有再次回忆它们的机会，这是多么美妙而让人惬意的一件事呀！

　　其实，高中的生活里，晓霞就像是我心中的女神，纯洁美好，而今，她远在东京，当能够和她联系上，有了她的讯息，知道她安好，知道当年的小女孩如今也已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我的心里便如湛湛晴朗的天，似乎是一种牵挂有了归宿一般的快乐自在。心中的女神归来，回到了我们高中同学的生命圈里，能够偶尔说说话、谈谈天，这便是最令人快意满足的事情了。不为激情潮涌，只为她就在那里，他们就在那里，我们的生命圈就在那里，不离不弃，不悲不喜。因而，在这家乡的寒夜，我想像着东京的春天，纯美善良的晓霞，在烂漫的樱花树下，也会绽放成最美的樱花一朵吧！

　　（作者现供职于天水师范学院文史学院）

（新闻来源：“我们的天水二中”征文大赛组委会　转载：李俊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