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修”30年 延续文物生命的修复师

李小龙正在修复病害文物。

从凌乱的文物残片或发生病害的文物身上捕捉到其诞生时代的遗留信息，再运用一系列科学有效的方式准确无误地将它们复原到原有位置，这是文物修复师李小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行”。

看着一件件残损的文物在自己手中得以“重生”，透过锈蚀斑斑的器物本身，用心去感受成百上千年来岁月积淀留下的文化温度，近30年来，他改变着文物，也被文物改变着！

1 两年前着手对残损不堪的4件青铜器进行修复，至今还有1件尚在修复期。

9月5日，天水市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中心铜器、贴金银铁器以及纸质文物等各个保护修复室的工作人员正在一丝不苟地忙活着，每间工作室内，除了器械工具和台面不经意间磨擦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外，鸦雀无声。

白大褂、高密度检测仪器、一尘不染的工作台……置身其中，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铜器修复室工作台面上，一件残损不堪、钫檐严重变形的青铜钫正在被整形。台面的另一侧，则摆放着3件已经修复完成且做过缓蚀后，准备封护的铜钫、铜甑和蒜头瓶。据文物修复师李小龙老师讲，这是4件汉代文物，当年出土时文物自身已处于残损状态。

“两年前，从单位库房资料单中将这4件文物领出来着手进行修复前，铜钫、铜甑几乎是一堆残铜片，蒜头瓶也是头身分离，病害严重。”现在，看着经过科学修复已经重新焕发光彩的其中3件文物，李小龙的眼前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文物修复前的模样。

从凌乱的残片中认真检测其固有的身份信息，再进行科学有效的数据分析，量尺寸、定方案，光这个吃透文物病身、熟悉文物病灶、制定文物治疗方案的过程，不知不觉就耗去两个多月。

据李小龙讲，这些年来，每拿到一件待修复的器物，他往往不着急动手。器物本来面貌如何？诞生于什么年代？古人工匠制作它们时运用了什么工艺？目前残破程度如何？这些修复前必须要事先熟知的一系列信息，他都会反复琢磨做到了然于心。

据他讲，天水出土的先秦时期铜器以礼器为主，有鼎、簋、壶、钫、编钟等，纹饰繁缛。两汉时期，素面的生活用器和铜镜成为青铜器的主流。这些年来，就他工作中遇到的青铜器主要病害而言，主要源于土壤中有害因素，这些有害因素在一定温度下，形成的微酸环境成了青铜器循环腐蚀的根源，最终导致青铜器残缺、裂隙、变形、通体矿化等。因此，针对其不同的病因制定不同的修复方案，是他这些年轮番思考的事。据了解，修复一件青铜器前后，要用到诸如整形、加固、补配、錾花、大焊、铸接、黏接、着色、作锈等等多种复杂工艺。

工作台面上的一个托盘里，正在修复的另一个铜钫显得支离破碎，口檐部分因变形已被校形长达半年，底部及器物身上，铜锈斑斑，豁口参差不齐。近半年来，李小龙每天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看看尚在整形器上的青铜钫歪斜的口檐校正了多少。

“修复文物这活最忌讳性子急，要尽可能地修旧如旧，有时因为文物自身原因实在难以复旧时，哪怕就让它稍歪一点，也绝对不可以采用外力作用强行敲打，以免给文物造成二次伤害。”多年和病态文物“对话”，李小龙的性子不知不觉也变得温和许多。

2 每件残损文物其实就是一个患了重病的固态生命，如何让它重新“活”过来，自然是每一位修复师的使命和追求。

天水市博物馆位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天水市伏羲庙内。

1985年，时年20岁出头的李小龙成了天水市博物馆工作人员中的其中一员。

据他讲，1990年前，当时馆内文物修复工作尚处于空白状态，整个单位从上至下工作人员总共才十多人。那时候，馆里也没有明确的分工，大家遇上啥活干啥活。有时人员出现空缺，他也在伏羲庙门口收过门票。

“真正从事文物修复工作则陆陆续续开始于1990年。那时候，由于修复人员少，每个修复人员就像一名小学老师，只要被安排教啥课都教。我当时也是如此，给待修复的文物绘图、摄影、采样、检测等，刚开始都干过。”李小龙回忆起近30年前工作中遇到的一幕幕，记忆犹新，感觉恍如昨日发生。

在李小龙看来，每件待修复的文物都是一个生了病的固态生命，而文物破损的残片则如同人身上的骨骼一样，在修复过程中不能乱安乱放，更不能做假充数。据他讲，这些年来，经他修复或参与修复的文物上千件，其中有缺足身残的青铜鼎、也有绿锈斑斑的博山炉、“身首异处”的铜仙鹤等等不胜枚举。

前些日子，李小龙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一篇采访文物修复师的文章，其中一位修复师说的话他觉得感同身受。刚开始干这一行时，看文物就是文物，时间一长，则会逐渐把文物当成一个生命去看。

“每当破损的器物在自己手里修复完整，那种成就感不比拯救了一条生命小。”他说。

3 文物修复是件和时间对着干的活儿，遗憾在所难免。减缓文物的损坏，就是尽可能少留遗憾，这已经足够了！

据李小龙讲，2008年以前，还没有电脑绘图，所有待修复文物方案图都需手绘。有时候，一张图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即将画完了，可偏偏最后一笔一滴墨滴在硫磺纸上，那种前功尽弃的沮丧感能让人的情绪瞬间崩溃。

“由于每件待修复文物的病害程度不同，这些年来，往往是这件刚修复好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又接手一件新的棘手问题，因此自己的心情总是在成就感和挫伤感中跌宕起伏。”李小龙说。

从一张张图片上，看着一件件文物修复前后的巨大反差，不由得对李小龙及其团队心生敬意，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能不但延续了文物的生命，更传承了文物所在那个年代的文化和社会生态。

“文物修复是件和时间对着干的活儿，对金属器来说，有害锈号称器物上的‘癌症’，遗憾在所难免。减缓文物的损坏，就是尽可能少留遗憾，这已经足够了！”李小龙说。

刘继萍是天水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中心的副主任。据介绍，目前中心共有老、中、青文物修复人员9人。

据刘继萍讲，天水博物馆文物保护修复中心实验室面积达800平方米，其中包括金属、陶、玉石器、纸质文物等文物修复室和文物信息采集室、文物分析实验室等。配备有X探伤、金相显微镜、纸张纤维测量仪、X荧光能谱、纸质文物分析检测等仪器。目前，修复中心不仅担负本馆文物藏品的保护修复和科学研究任务，还对外承担可移动文物的保护修复工作。

看着眼前崭新的工作环境，李小龙心生感怀。

近30年一路走来，他见证了博物馆文物修复中心的从无到有、从有到优。时至今日，每每走进展室，看着那些经过修复后得以“重生”的器物，他的眼前就不由得浮现出修复时的情景。

“我是生命，它们也是‘生命’，两个生命相互间曾碰撞过，怎能不擦出火花呢？”李小龙舒心地笑了。

文/图 兰州晨报首席记者 王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