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的坚守

——金石拓片不孤独

　　王忠玉

（天水市政协副主席安志宏为李吉定授牌）

　　8月22日，天水市金石拓片文化研究会召开成立大会并产生了第一任会长。该研究会的成立，填补了天水金石拓片专业研究机构的空白，标志着天水的金石拓片研究渐入正轨，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而天水丰厚的文化底蕴为这个“西北首家”研究会的成立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拓片渊源与现实意义

　　金石，泛指古代镌刻文字、颂功纪事的钟鼎碑碣之类的物品。拓片，是指用纸从碑刻墓志、画像砖石及青铜器、陶器、玉器等器物上清晰地拓印下来的书法美术作品。拓印技艺是我国一项古老的传统技艺，是用来保存金石文字的手段方法。

　　据《中国传统手工技艺丛书》，拓制拓片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现在见到的最早的拓片是原存敦煌千佛洞的唐太宗的《温泉铭》，上有一行永徽元年（公元650年）题记，说明为唐初所拓。有关唐代拓片的史料在一些古籍中也多有记载。如窦蒙在大历十年注窦泉《述书赋》时曾云：“歧州雍城南，有周宣王《猎碣》（即石鼓文）十枚，并作鼓形，上有篆文，今见打本。”“打本”就是我们今天所称的拓片。

　　到了宋代，拓片已盛行风靡，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拓片，当时就有“下真迹一等”的评价。

　　明清又进一步发展，拓片更加精致，拓制范围扩大，种类多样，方法不一。

　　在现代影印技术传入我国之前，拓片一直是人们学习书法的重要范本。因为古代书法家的墨迹遗存较少，又多为宫廷和官僚巨富所珍藏，秘不示人。今天我们所熟悉的楷书范本如唐代颜真卿的《多宝塔》，隶书范本如汉代的《张迁碑》，篆书范本如《石鼓文》等，都是通过拓片得以广泛流传的。

　　拓制拓片不是简单复制原物，不是照相机那样机械摄取，而是一种创造性劳动。从业者需要有一双审美的眼睛、深厚的艺术修养和艺术鉴赏能力，还要具备一定的文字学、美学和书法艺术知识。一些新出土的碑碣、青铜器的纹样和文字，其细微处就是使用最先进的相机也奈何不得，必须通过椎拓方能显示出来。拓片不仅具有艺术价值，而且具有文物价值，如唐宋元明的一些优秀拓片，是十分宝贵的文化遗产。所以说现代摄影技术不仅不能取代手工拓印，相反，拓印技艺可以弥补摄影的不足。

　　书法名人与拓片

　　好多书法家的成长与拓片有着密切的联系。清代著名书法家何绍基珍藏《张玄墓志》原拓一纸，随身携带，朝夕相处，爱不释手。

　　拓片为历代文人墨客所重视，他们往往把得到一件上好的拓片视为人生一大快事，不惜重金购得。著名的《定武兰亭》是宋代的赵子固携《兰亭》拓片及书画乘船过昇山，途中遇大风覆舟险些丧命，书画丧失殆尽，唯《兰亭》拓片从水中捞得。赵子固破涕为笑说：“《兰亭》在矣，余不足论。”又曰“性命可轻，此物是宝”。

　　北宋著名书法家黄庭坚曾有“孔庙虞书（即虞世南）贞观刻，千两黄金那购得”之语，拓片的价值可见一斑。如著名的《淳化阁帖》，即是宋太宗命翰林侍书王著将所藏历代法书编集镌刻后，用澄心堂纸和李廷珪墨，拓赐近臣，使古代书法名迹得以广泛流传。

　　拓片背后有故事

　　天水市金石拓片文化研究会成立前后，首届金石拓片展在天水市文化馆展示。3天的展览，给天水爱好历史、文字、考古、文学、宗教、民族学以及书画艺术等领域的专家学者及爱好者耳目一新的感觉。100余幅拓片墨色有浓有淡，有浅有深，黑底上显露的白字给人视觉上的新鲜与审美的愉悦，尤其是斑剥的痕点，令人突发思古幽情，随着思绪的翻飞而穿越时空。入得展厅，仿佛进入古老艺术的殿堂，一幅幅拓片散发着墨香、砂馨，似在倾吐着它的历史。

　　百余幅展出的拓片中，有极个别部分是从西安及洛阳等地淘得的，如《东方画赞》《峄山刻石》等，更多的是有天水地方特色的拓片，比如与诗圣杜甫有关的《老杜秦州杂诗碑》拓片和《二妙轩》拓片。

　　公元759年（唐肃宗乾元二年）秋天，“安史之乱”尚未平息，杜甫放弃了华州司功参军之职，于立秋后不久，携妻带子流寓陇右。在陇右的半年时间里，他饱览了当地的山川美景，体察了淳朴的风俗民情，留下了著名的《杜甫陇右诗》117首。

　　《老杜秦州杂诗碑》拓片显示，此碑系明成化十九年（公元1483年）由秦州知州傅鼐主持重镌的秦州杜诗碑。其上除镌刻杜甫陇右诗50首外，后另刻秦州知州傅鼐《秦州十景》10首。傅鼐是河北新河人，进士出身，明成化十一年于秦州做官。

　　《二妙轩》拓片显示，它是由清初著名诗人，任分巡陇右道兵备佥事，驻节秦州的山东莱阳人宋琬于顺治十二年（公元1655年）主持兴建杜甫祠堂时，精选杜甫陇右诗60首，“构求二王笔法”，摹勒刻石立碑而成。

　　南郭寺兴建《二妙轩》诗碑廊与《二妙轩》拓本的出现有关。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天水名士周酉山以《二妙轩碑》拓本请冯国瑞先生鉴赏，冯因此作《秦州杜诗石刻记》。周酉山之后，拓本由其子周恒收藏。周恒先生在当时十分艰难的社会环境下卖血度日，典房果腹，因此才有幸完整保存下《二妙轩碑》拓本这一稀世珍宝，1988年捐献桑梓。

　　改革开放后，天水决定筹建诗圣碑林，先后获得了王铎、何绍基、于右任等诸大家关于杜甫秦州诗的书迹，同时得到了宋琬《杜诗石刻》初拓的拓本。据此，1998年，才有秦州南郭寺《二妙轩碑》诗碑林的兴建与落成。

　　每一幅作品后面都有一段感人至深、动人心弦的故事。《西部收藏》主编董福元看完展览后慨叹：金石拓片展确实让人眼睛一亮。

　　“15年磨一剑”

　　天水市金石拓片文化研究会是由天水及国内一批爱好、支持或从事金石拓片文化研究、书法美术、文学艺术创作、历史文化挖掘，以及艺术收藏爱好者组成的综合性民间文化研究机构。

　　天水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拥有大地湾文化、伏羲文化、先秦文化、三国文化、麦积山石窟文化等五大文化。从此意义上来说，天水市金石拓片文化研究会的成立自然有天水丰厚的历史积淀为依托。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一个新生命诞生时，自然有人付出了足够的心血。2015年初秋，当天水市金石拓片文化研究会成立时，被选为首任会长的李吉定已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了整整15年。

　　2001年秋，向来喜欢传统文化的李吉定去逛书店，店内陈列的碑帖与拓片深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久久不愿离去，目光透过镜片后犹如带了磁性，吸附在金石上挪都挪不开。“从那时起，我就深深爱上了。”李吉定说。他买回的第一本专业书籍是《拓片拓本制作技法》，时间是“二00一年孟秋庚午日”，这些他都清晰地记在该书的扉页上。拿回书后，他就如饥似渴地研读。

　　买回一本6元钱的书应该不是问题，但在2001年，工资原本不高的他在承担家里生活费用之外还要“节外生枝”地去付这么一笔开销，这对他来讲成了大问题。为了既能节约开支，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书籍，他就与秦州区南民巷一家收购旧书的老板商量价格，并让老板留意他想要的书的类型。即使这样，几年下来，他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那几年我去旧书摊，往往是天擦黑时才去。说真的，就是害怕碰上熟人，面子上挂不住”。

　　至今让李吉定记忆犹新的是旧书摊老板的一句话和一件事。这句话就是“我看出来了，来了那么多人，你才是一个真正喜欢文化的人。”一件事是因为李吉定欠旧书摊老板的200元钱一直没有还上，等到有经济能力偿还的时候，被李吉定感动了的老板却不要了。懂得知恩图报的李吉定后给老板送了一幅天水当地的名人书法，算是对这件事的了结。

　　如果说这些只是经济上对李吉定的一种考验的话，其实最大的折磨是在精神上。在他还一头扎在金石拓片的世界里徜徉的时候，其实大多数人的目光盯上的是金钱和官位。如果你有发财的机会，如果你有升迁的可能，而你却放弃了，在世俗的眼里，你无疑就是傻子。事实上，在看重李吉定园林专业知识过硬而抛出橄榄枝的不只有国内的大单位，还有国外的知名企业，开价远远超出了他工资的好几倍。他升迁的机会不是没有，而且有的是。“你看人家，一个个都上去了，在工作上你那一点不如人家。”有人从旁侧击，有人好言相劝“低个头，活动活动”，但李吉定还是像榆木疙瘩一样不开窍。李吉定说，他的骨子里没有这些因子。在传统的农家长大的他，仍然忘不了父亲本分、耿直、大山一样厚重的秉性。这一切，继续在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每提起这些，李吉定都会暗自流泪：“有时候真的有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也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是不是真的错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摘下眼镜轻轻拭去的泪珠，是他15年来忍辱负重的坚守和不被世人理解的心酸，更有他对家庭、妻子、女儿的愧疚。

　　就在今年六七月份，他的妻子在西安住院期间，他还背着她去西安碑林搜索有关拓片的资料。他花300元钱买回了《西安碑林博物馆藏碑刻总目提要》，收集了《西安碑林古刻集粹》，用1800元购得了《东方画赞》和《峄山刻石》拓片。这些年他买菜时都在想方设法抠一点“私房钱”以供给养自己深爱的拓片。而累计下来，他在这方面的投入绝不止于10万元。

　　2009年，杜甫诞辰1350周年纪念大会在天水举行。中国杜甫研究会会长张忠纲观看完南郭寺杜甫诗的碑刻后说：我在全国寻访了杜甫的足迹，没有比这更全面，没有比这更早的刻杜甫诗的碑刻了，它是稀世珍宝。

　　张忠纲的话给了李吉定无限的动力源泉。是年冬天，他和天水著名的讲解员周法天老人一起抄录诗碑上的文字，手冻僵了他浑然不觉，最后连人带凳子摔翻。周法天老人心疼地说：“算了吧，要是把人摔出问题，就麻烦了。”而李吉定拍拍身上的尘土，一笑了之。他的工夫没有白费，最后他发现，《老杜秦州杂诗碑》和《二妙轩碑》里的杜甫诗在有些字词上截然不同，这更让他如打了鸡血，兴奋得不得了。经过夜以继日地工作，他最终撰文出书披露了这一现象，引起了省内外杜甫研究人员的关注。

　　今年8月22日，天水市金石拓片研究会经过前期的筹备正式举行成立大会，与会人数达到140多人。李吉定的妻子从心底彻底明白，不是李吉定一个人在孤军作战，他的背后有这么多热爱拓片的人在支持。她从“虽然不完全理解，但一直在默默地支持”中完全释然。

　　天水市金石拓片研究会的成立，不光在天水引起了强烈反响，它的影响力已辐射到了省内外各地。当日，甘肃陇南、陕西宝鸡有专家慕名前来参会。此外，山东、山西、河南、广西，北京、东莞等省市地区的专家、学者及爱好者发来贺电并咨询情况。

　　成立大会上，出席会议的当地有关领导及专家学者认为：目前，甘肃正在进行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天水作为“源头”，天水市金石拓片文化研究会的成立，就是对华夏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的践行，标志着天水的金石拓片研究渐入正轨，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在西北五省，具有专业化的拓片研究机构尚属首家，它填补了天水金石拓片专业研究机构乃至西北的空白。

　　李吉定说，经过15年的磨砺与积累，他的认识在一度起着深刻变化。他从最初的一见钟情转变为今天深深的爱——把拓片当事业去追求，就因为天水拥有丰厚的文化历史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