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匠到教授木雕师46年的精神守望
从学艺到授业历经46载,痴迷木雕大半生,对木雕技艺的守望和传承已然融进了他的血液,融进了他的生活。
“做善艺之人,雕善人之艺”,是年过花甲的他永恒的追求。
“我们不能一味地为了追求新奇和创新,却丢弃了最为本真的东西。换言之,木雕不能脱离地域文化,否则东学西学,就弄成了四不像,反而遗失了真正属于我们的特色。”
5月1日上午,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天水市南北两山四处盛开的花朵愈发显得妖娆艳丽,美景如画。在绿树掩映的南山脚下,倚南朝北的一处厂区时不时有人出入。
梁宝宝的木雕作坊就在这家厂子后院的东南角。“五一”小长假,作坊外车水马龙热闹喧嚣,作坊内锯声阵阵,原木飘香。
记者和他打招呼:“梁师傅忙活着呢?过节也不给自己放个假?”
“前段时间忙着自己出题考自己,占用了不少时间,把其它活攒下了,哪儿还有时间休息呢?”说话间,梁宝宝看了一眼正在下料的徒弟朱建祥。
梁宝宝话中所指的活,是去年早就下了订单的10对古典式圈椅和2张雕花长条案桌。在他工作的台面上,条案一侧的实雕花形已经成形,正在打磨。一朵朵形神兼备的牡丹花或含苞欲放或娇艳盛开,乍一看去,精湛的雕功令条案脱胎换骨般“活”了过来。
眼前的梁宝宝年过六旬,1.65米的个头,一件略显宽大的工作服上,锯末裹身。
凿子、锉子、刻刀,梁宝宝手中不停变换着工具,一会儿刻、一会儿锉,不放过丝毫细节。
看着堆了一屋子的各式木料,再看看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作坊环境,在外人眼里,梁宝宝的工作用“枯燥”二字形容,似乎再恰当不过。其实,熟悉他的人更觉不可思议的是,在如此单一的生活模式里,他如何能坚守大半辈子?
“我早就把木雕当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每在以往基础上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创新和改良,都能让我瞬间血脉偾张起来。”梁宝宝说。
最近一些时日,以伏羲八卦蕴含的“天人合一”思想为载体巧雕的“天地开宝照,日月风水明”木雕作品的完美收工,让梁宝宝的心很难平静。这件倾注了他和徒弟毕生心血的作品,立体地展示了伏羲卦象的哲学理念。
梁宝宝说,作为伏羲诞生地的天水,无论是庙宇还是古民居,以龙为主体的雕刻艺术作品随处可见。当然,为伏羲八卦以及最能代表天水地域符号的题材做雕刻,也是众多从事木雕工艺的大师们所倾心向往的。
木雕工艺作为一种文化载体,它的形成和产生,必然是建立在特定的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里的。“我们不能一味追求新奇与创新,却丢弃了最为本真的东西。换言之,木雕不能脱离地域文化,否则东学西学,就弄成了四不像,反而遗失了真正属于我们的特色。”梁宝宝说。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至今还在租房住,干了这么多年,要说我的资产有多少?盘点一下能看到的就只有20多方木头。苦了大半辈子,清贫了大半辈子,有朋友不理解我成天雕来雕去的,到底图个啥?我只能呵呵一笑了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精神上的追求在一些人眼中,远远没有物质上的来得现实。”
梁宝宝是土生土长的天水人。因二叔是木匠,也许是打小耳濡目染的缘故,尚在幼年时,梁宝宝就对木工活产生了浓厚兴趣。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未满10岁的他便常常在家里帮正在干活的二叔拉尺子、扫木屑,并偷偷地用边角料仿照着做一些门窗家具之类的物件。
上中学时,美术老师张济民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天赋,便有意识地安排喜爱绘画的他到学校业余美术组学习绘画和雕塑。1969年2月,高中毕业的他被招进天水风动厂工作,时间不长,又被调入天水汽修厂,从事模具木工。无论在哪儿工作,他对绘画和雕塑的热爱痴心未改。后来,仍然在张济民老师的点拨下,他开始了木雕生涯。
为了了解和掌握天水木雕技法,梁宝宝曾花了1年多时间对天水古建上的木雕图案悉心揣摩。
凡事想着容易做着难,刚刚起步时,原想着把活干漂亮些以吸引客源,没成想因对原料的木性了解不够,一丝不苟下大力气做出的家具时间不长,就会出现变形、开裂等现象,这让梁宝宝苦闷了好一阵子。
“木头和人一样也是有习性的,无论等多长时间,一定要让它的‘劲儿’走完,才能开始‘量体裁衣’,这样子就避免了热胀冷缩带来的裂变,物件才能持久耐用。”梁宝宝说。
“走劲”是他们这一行的行话,言下之意就是让木料有个定型的过程。就拿现在他通常使用的梨木和核桃木来说,从给木料“走劲”到实物完工,这个周期大约需要1年半时间。
正是对木料习性有了这种深层次的认识,梁宝宝做的活再没有变形过。
梁宝宝今年65岁,他坦言活了大半辈子,喝酒、打牌这些时髦玩意样样不会。“我连自行车都不会骑,除了当‘木匠’,我还能干啥?”
1986年至2008年,他先后参与修复和雕琢了天水市城隍庙牌坊《八仙庆寿图》、伏羲庙正殿背窗《双龙太极图》、文庙大成殿《孔子雕像》以及李广墓文匾等设计制作。对这些古建筑木雕的修复和制作,对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历练机会,这在某种意义上给他提供了零距离和古人对话的机会,让他享受不已,同时让他的木雕视野得到极大开阔。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至今还在租房住,干了这么多年,要说我的资产有多少?盘点一下能看到的就只有20多方木头。苦了大半辈子,清贫了大半辈子,有朋友不理解我成天雕来雕去的,到底图个啥?我只能呵呵一笑了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精神上的追求在一些人眼中,远远没有物质上的来得现实。”梁宝宝说。
“夜深人静,生活的琐碎和城市的喧嚣暂时隐退之时,我就会静下心来慢慢品味那些倾注了自己心血和汗水的木雕作品,感受和体味人生与艺术、自然与生命的融洽与和谐之美。”
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纯手工木雕及家具受到青睐,梁宝宝的木雕工艺品成了抢手货,常常是供不应求,订单不断。
他指着屋子中间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组木料说,不要说别的大件,就一对古典式圈椅而言,从选料到下料再到完工,少说也要大半年时间,一年到头在他手中出不了几件东西,自然也就挣不了多少钱。用他的话说:“慢工出细活,我不会为了忽悠客户而去敷衍雕刻。”
“以前的有些老式物件,在材料力学和用胶方面做得不是太好,因此容易坏。在以往基础上摸索了许久,最后我利用‘天圆地方’的理念进行改良,做的物件不但看起来美观大方,而且受力点分布均衡,迎合了现代人的审美需求。”干了若干年,梁宝宝至今钻研的不是如何利用市场经济挣大钱,而是如何继承性地改良和传承天水木雕的精髓所在。
追古溯源,天水木雕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元代,进入明代后渐趋成熟,清代则达到鼎盛。
“天水木雕有自己的特色,文物古建或古旧民居中雕梁画栋的雕工,可以看到木雕曾经在天水的影子。伏羲庙、文庙以及城隍庙的牌坊,都有着精美绝伦的雕刻刀痕。而事实上,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就是蕴含了天水雕刻技法之绝伦的雕刻作品,是本土古建民居中的画龙点睛之笔。”梁宝宝若有所思。
让传统的木雕工艺制作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保护和传承,进而以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符号走向世界,是痴迷于木雕技艺的艺人们毕生的追求。梁宝宝也不例外。
如何继承并更好地传承老祖宗传下来的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他平日里思考最多的问题。
“现在的年轻人,肚子里有点墨水的,看不上我们这种活,没墨水的又吃不下这种苦,想学这个的人不多了!”对于传承,梁宝宝露出些许隐忧。“吃的粗茶淡饭,穿的粗布衣衫,有多少人会选择自己的爱好甘于清贫一辈子?”
2010年,从他被甘肃工业职业技术学院艺术设计系聘为传统木雕工艺品设计客座教授的那一刻起,对着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梁宝宝的心里释然了许多。
“每年大二学生的第10至14周,是我给学生们上课的时间。前两年每年80个课时,今年上升到120课时。我时常想,一个干木匠的人有朝一日还能被请去给大学生上课,感觉像做梦似的。”梁宝宝说。
每次当十八九岁的大学生追着他问东问西时,他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在学生们这般年龄时追着自己的美术老师打转转的情景就会在大脑里重现。从学艺到授业历经46载,梁宝宝精雕细琢过的作品身上,早已留下了时光的印迹。
“夜深人静,生活的琐碎和城市的喧嚣暂时隐退之时,我就会静下心来慢慢品味那些倾注了自己心血和汗水的木雕作品,感受和体味人生与艺术、自然与生命的融洽与和谐之美。”对于自己这一生,梁宝宝心满意足。
文/图 本报记者 王兰芳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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