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料图:7月11日,麦积山石窟。中国四大石窟之一的麦积山石窟,因该山状如堆积的麦垛而得名,被列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麦积山石窟始建于一千五百多年前,大多在二十到八十米高的悬崖绝壁上开凿,层层相叠,密如蜂巢。各洞窟之间有栈道相连,上可达山顶。麦积山石窟以泥塑为其特色,塑像的大小于真人相若,被誉为“东方塑像馆”。中新社/彦辉/摄)
15年,杨晓东用苦行僧般临摹的方式,将麦积山石窟中濒临消失的珍贵壁画抢救保护下来。那些沉睡在高山洞窟里达千年之久的画作,如凤凰浴火,穿越了千年,迎来涅槃重生。
2010年1月26日,“杨晓东临摹麦积山壁画展”在省博物馆开展,50余幅精美的壁画摹本展现了天水麦积山石窟的独特艺术价值,让更多人领略了麦积山石窟壁画艺术的内涵。
渐渐消失的壁画
深冬,通往麦积山风景区的公路上少了旅游旺季的车水马龙。位于天水市东南方向48公里处,麦积山隐匿在淡淡的冷雾之中。
麦积山是西秦岭山脉高山林区中的一座孤峰,因状似农家麦垛而得名。山体海拔1742米,属于典型的丹霞地貌,气候多雨阴湿。
2010年1月,空寂的景区里鲜有游人。抬头仰望,陡峭的绝壁上是朱红色曲折的“之”字形凌空栈道。著名的麦积山石窟就穿凿于数十米高的崖壁之上,现在大多铁门紧锁,每个洞窟内侧都架设着监控器和温湿度测试仪。
麦积山石窟现存洞窟194个,是我国四大石窟之一。窟内保存了从4世纪末至19世纪约1600年间的壁画共1300多平方米,此外还有泥塑、石雕等文物共7000余件,被誉为“东方雕塑艺术馆”。很多洞窟修成别具一格的“崖阁”,大多在20到80米高的绝壁上开凿,层层相叠,密如蜂巢。据《太平广记》记载:“其青云之半,峭壁之间,镌石成佛,万龛千室,虽自人力,疑是神力。”
沿着陡峭的足有半米高的石阶、木梯拾级而上,仰头可见高悬于石壁之上的斑驳的画卷,边角处已经大片碎裂脱落,露出了赭红色的山体;透过细密的铁网可以窥伺幽暗的洞窟中姿态各异的佛像以及四壁剥蚀隐现的壁画,洞窟下部散落着虔诚者投入的纸币和硬币。
山腰处半开放的长廊中,巨大的佛像横向排列,背部墙体上的壁画轮廓清晰纤细、色彩鲜明,但都遭受不同程度的损毁,墙体有的被烟火熏黑了一片,有的残破龟裂,有的甚至被刻下了模糊难辨的字句。“解放前,洞窟里一度住过人,当时保护不力,导致石窟里壁画、泥塑等文物损毁严重。”一位石窟看护人员告诉记者。
在自然不可抗力的作用下,麦积山壁画正渐渐消失。部分图案的色彩,历经上千年的氧化风蚀,已蜕变成了黑色、铅灰色或褐色。

(资料图:文物工作者对窟内造像和壁画进行修复保护。中新社/满会乔/摄)
127窟中的瑰宝
1月14日下午,山脚下的办公室里,熏黑的搪瓷茶缸在小电炉子上嗞嗞冒着热气,即便如此,房子里还是十分湿冷,说话都冒着白气儿。麦积山工作人员老李坐在电脑前仔细观看着山上各个角落的监控录像,这是他每天的工作之一。另外一项工作是检查洞窟:沿着栈道检查每一个洞窟防护门是否完好,窟内是否被丢弃了杂物,还要观测洞窟内的温度和湿度,有异常的话要打开窟门进去检查。
在山腰平台处做防紫外线辐射的实验玻璃,仍旧完好地悬在半空中。“如果防紫外线玻璃有保护效果的话,以后露天的佛像将会被玻璃罩起来。”老李说,“不对外开放的洞窟才是最珍贵的,里面场面更气派。”
“以127号大石窟为首的30多个特级洞窟位于西上区,看一次要四百元到五百元不等。”接待处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迄今为止,127窟保存了中国最早、规模最大、水平最高的大型经变画。
在中国佛教美术史中,或者在谈论敦煌艺术的时候,我们会经常遇到“经变”这个词。“经变”中的“经”是佛经,变是“变相”或“变现”,也就是形象化的意思。经变就是以图像的形式来说明某部佛经的思想内容。经变画与北朝时期流行的本生、因缘与佛传故事画不同,它们不是提供给僧侣们坐禅观想用的,而是为了向信徒们宣扬佛经的真正内涵。
佛经的数量浩如烟海,其中的内容又很深奥。对于一般信徒来说,长时间地讲解佛教理论是很枯燥的事情。为了弘扬佛法,必须吸引更多的听众,就不得不使讲解的方式通俗化,还要多穿插故事,多渲染。于是“俗讲”在寺院中流行起来了。“北魏时期,天水麦积山的127窟里已经有了简单的经变画,比敦煌莫高窟隋代中期石窟中出现的经变画创作的年代更久远、规模也很恢宏、大气。”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赵振川说。“127窟里的壁画规模宏大、内容更为丰富,是麦积山石窟中的文化瑰宝,它也和其他洞窟里的壁画一样,面临着即将损毁消失的厄运,所以我们组织所里优秀画家从1995年就开始抢救性临摹保护。”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所长花平宁告诉记者。
而在127窟做抢救性保护的正是临摹画师杨晓东。在他的画笔不经意的起落之间,流走了15年的韶华。

(资料图:美丽的佛教造像群。中新社/满会乔/摄)
面“壁”十五年
杨晓东的宿舍在麦积山对面百余米远的半山坡上,透过窗子,便可以看到静谧的麦积山。
2010年1月,一个普通的清晨,匆匆吃过早饭后,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馆员杨晓东如过去的15年一样,提着水壶,背包里装上了一天的干粮——方便面、牛奶和香肠,沿着崎岖的山路攀登上栈道,钻进了麦积山石窟127窟,开始了一天的壁画临摹工作。
“从宿舍到127窟大概要40多分钟。”身材微胖的杨晓东一边飞快地走在木梯上一边笑着说,“每天早晚各爬一次山,可以赏风景、多思考,另外对身体也是一种锻炼。”他仿佛一个苦行僧一样穿行在曲折的山路之中,走过了5000多个日夜。
打开127窟外面一道朱红色的大门,里面还有一道钢制的铁栅门。“这是特窟,所以有两道门保护着。”杨晓东说。4米多高的洞窟内,木板和铁管搭建而成的两米高的脚手架环绕着一尊北魏时期的佛像。脚手架上面,就是画师杨晓东工作的地方。洞窟内一盏节能灯在幽暗的洞窟里散发着阴柔的冷光,四壁和穹顶的大型经变画隐隐可见。桌子上散乱着画笔、调色盘和颜料。
墙角悬挂着湿度测试仪,上面的墙体大面积剥脱,已经露出了暗红色的岩土,壁画边缘有水流冲刷过的痕迹。“壁画最大的威胁就是潮湿。以前山上的溪水渗透进来,严重损毁了壁画,127窟最为明显,在洞窟内放抽湿机,每天至少抽出一盆水。后来所里将山上的溪水引流,渐渐才有了改观。但气候潮湿,要想避免壁画遭受更大的损毁,只有临摹下来。”杨晓东说。“你看,这里老鼠闹得也挺严重的。”杨晓东举起一支被啃噬得破损不堪的颜料说,“还有的时候一掀开画板,一条蛇就盘踞在下面吐着芯子。”
在被那些蒙尘的佛像和斑驳的壁画所包围、被鼠蛇所侵扰的孤独日子里,杨晓东从最初的害怕、拒绝,渐渐地接受甚至喜欢上了洞窟里的一切。“是麦积山壁画深邃的艺术内涵震撼了我,壁画上鲜活而有意境的画面越看越让人神往。我当时给自己立下了决心:一定要把127窟里的壁画全部临摹下来!”
每天,杨晓东来到洞窟后的第一件事是静坐。
“我就面对着当天要画的壁画局部反复看,人物的五官、发髻、衣着和动态等等,至少要看上半个小时,有时还要参考当时的文献来判断模糊缺损处原作的状态,再动笔还原出来。”
《西方净土变》是杨晓东在127窟内临摹的第一幅巨作。
这幅壁画是我国石窟寺中现存时代最早、规模最大、内容最为翔实的一幅经变壁画。画中人物、建筑、树木、花卉等应有尽有,宝盖、殿堂、高台栏杆城墙等千姿百态形象各异。画中人物形态灵活、惟妙惟肖,纤细的眉眼处细腻的笔锋至今看来仍颇为传神。
“面对这幅壁画,我不知道自己琢磨、观察过多少遍了。有时感觉自己融入了壁画中的角色,能从整个壁画前呼后应、情节关联的情景中,真切体会神情各异的人物的状态。”杨晓东说。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临摹绘画,而是在心的引领下,用画笔去感悟和朝圣。
“总面积近10平方米的《西方净土变》1∶1原作临摹一共历时两年半才完工。”杨晓东说。
“最难临摹的当属穹顶的《东王公西王母遨游太空》一幅。要把脚手架支高躺在上面仔细观察,再翻转身来在画板上根据记忆一点点临摹下来。画面的比例要精准,有的时候容易忘记,反反复复几个来回甚至一天才能画出一个人的局部。”
从23岁开始,杨晓东便在这麦垛一样的山崖中幽暗的洞窟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调色、上彩、临摹绘画,千百次地琢磨,思索。这15年,是他面壁修行的15年。
古壁佛画苦难工。古壁画的临摹,并不像一般的绘画那样简单轻松。15年的临摹生涯,让他对壁画临摹及壁画艺术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临摹古代壁画,不是机械地照搬和照猫画虎式的单纯摹仿,而是研究、认识、创造的过程,没有深入的研究,就不会有客观全面的认识,没有认识也就无法临出成功的壁画作品,更难找到正确的艺术方向。
15年,在历史中是微小得可以忽略的刻度,但对于一个人的生命来说,却又是如此漫长。为了抢救珍稀的壁画,杨晓东用手中的画笔与时光赛跑,抢救性地临摹完成了127窟《西方净土变》、《子本生》、《七佛图》、《萨垂那舍身饲虎》、《东王公西王母遨游太空》、《涅槃经变》和《维摩经变》以及135 窟的北魏时期的《一佛二菩萨》等上百平方米经典画作,其中10平方米以上的鸿篇巨制达7幅。
“现在我觉得自己能天天守着麦积山壁画,是一种幸福,我已经把这里当做家了,能坚持15年,我觉得就是一个‘迷’字支撑着我。”杨晓东笑着说。

(中新社/甘永忠/摄)
穿越千年的涅槃
“再现北朝壁画巅峰之作——杨晓东临摹麦积山壁画展”日前在甘肃省博物馆开展。这是继2010年1月1日至10日在陕西省历史博物馆首展之后的第二站。“通过展览,希望人们对这些古代壁画所蕴含的艺术元素和其表现的经典文化将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同时也将对麦积山石窟的宣传起到重要意义。”杨晓东说,“随后,麦积山壁画将在北京展出,并于2012年赴日本展出。”
127窟中的《西方净土变》、《七佛图》、《萨垂那舍身饲虎》等近百平方米北朝大型壁画,由于其题材广泛、年代久远、艺术水平高超、场面宏大,在国内极为罕见,被吴作人、常书鸿、段文杰等专家称为“中国之最”。敦煌艺术研究所前任所长关友惠先生、敦煌壁画专家范兴儒先生、西北师范大学敦煌艺术学院教授王宏恩先生也都给予了杨晓东很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