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葛家岔乡,他们煮了一大盆土豆款待我们,我吃了一个后,重新又找到童年吃的那种土豆的滋味。
土豆,又名“马铃薯”、“山芋”,甘肃人叫“洋芋”,是在地下生长的植物的根,介于蔬菜和粮食之间,人们更习惯把它归类为蔬菜,比如在超市里总是把它和蔬菜放在一起,没有人把它和粮食放在一块。但对甘肃人来说,土豆却有着特别的意义。甘肃这片土地太贫瘠,没有足够的粮食,但干旱的黄土高坡上却非常适宜种土豆,产量很高,多少年来,每当粮食不够吃时,人们就用土豆充饥,土豆成了甘肃人主要的食物之一。所以,土豆对甘肃人来说又成了一个形象的代名词,和甘肃省临近的几个富裕省都把甘肃人叫做“土豆蛋”,“洋芋蛋”,这是带有侮辱性的词语,这时候的土豆已经不是指食物了,而是成了其他省份的人对甘肃人的一种戏谑的称呼。每当外省人称甘肃人是“土豆蛋”,“洋芋蛋”时,甘肃人是非常气愤的,到今天还是如此。其实细想起来,甘肃人大可不必因为这样的称呼而气愤,因为这样的称呼时时会让甘肃人的后代们不要忘记历史,不要忘记先辈们苦难的生活。想当年摩西带着犹太人要走出埃及时,一路吃的是苦菜和无酵饼,至今,犹太人每年一次的逾越节,这一天也只能吃苦菜和无酵饼,目的就是让犹太人的后代们不要忘记过去的苦难。
除了“洋芋蛋”、“土豆蛋”这个称呼之外,甘肃人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就是“炒面客”。炒面与无酵饼很接近。到了每年的5、6月份,小麦还未成熟,也正值青黄不接的季节,甘肃人就会带着自己的炒面去陕西当“麦客”,有活干、有麦子割的时候就在东家家里吃饭,没有活干的时候就吃自己带的炒面,所以陕西人把甘肃人叫“炒面客”。关于“麦客”的故事,在文学作品中有许多,这些“麦客”把关中的文化、语言、生活习惯带回到荒凉的黄土高坡——甘肃。“麦客”生活的艰苦是难以想象的,陕西人衡量“麦客”有三个等级:头等的“麦客”干完活之后只吃不喝,证明身体好;二等的“麦客”又吃又喝,身体一般;三等的“麦客”干完活后已经没有力气再吃饭了,只能喝水,所以三等“麦客”陕西人是不会推荐给他们邻居的,因为这样的“麦客”体力不支,干不了什么活。
前几年,看过一篇小说,是描写甘肃“麦客”在陕西的生活,小说中描写了许多浪漫的故事,“麦客”如何把陕西人家的媳妇拐跑了。但这样的故事是特例中的特例,更多“麦客”的身份和讨饭的差不多。随着麦子成熟的速度的差异,“麦客”们会一路从陕西割麦子割回到自己的家乡,当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时,自己家的麦子也黄了,就这样每年循环一次,重复了几百年,而“麦客“、“炒面客”,“洋芋蛋”的故事也重复了几百遍。
甘肃人的洋芋吃法很多。比如,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鲜土豆会切成土豆丝放到锅里炒,到快炒熟时再加一点醋,土豆丝立即会变得又脆又香,如果能再加点花椒油那就更好吃了。但最好吃的土豆是一直长在地里的,等到冬天来临,下了头场霜后,土豆的叶子黄了、干了,但土地还没有上冻,这时把刨出来的土豆再在土里深埋一段时间。这样,土豆中的许多淀粉都转换成糖分了。土豆不再是白色,有一些发黄,这时的土豆无论是煮、炒都很好吃。尤其是在冬天,把这样的土豆和玉米面放在一起做的馓饭是甘肃人很丰盛的早餐。甘肃人吃早餐时常会聚在一起,老人们常说每天早上能够吃到这样的馓饭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馓饭也是我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
离开甘肃后我也常吃土豆,但再也没有吃到过甘肃洋芋那种好吃的味道了,我以为是自己变了,但去年我到中国最贫困的一个乡——甘肃定西葛家岔乡,他们煮了一大盆土豆款待我们,我吃了一个后,重新又找到童年吃的那种土豆的滋味。不是我变了,而是甘肃的洋芋就是比别的地方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