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喜田

　　亲历三国时期魏蜀十年征战的历史，见证陇上冷兵器时代军力重大突破的机缘。风起天水——青铜弩机。
　　1800多年前，一场战争悄然落幕，把青铜铸造的弩机永远留在了这片黄泥土中。千年之后，在普世的大转变中，它们等到了复活的机缘。20世纪60年代，随着天水地区大规模农田基建的展开，许多沉浸在时光深处的文物，跨越时空，重见天日。这组现在馆藏于天水市博物馆的青铜弩机，就是当时文物普查时从秦州区采集而来的。
　　出土的青铜弩机共三件，制作精巧，外观平整光洁。大件长14.5厘米，宽12.8厘米，重量为1031.9克。中件长14.9厘米，宽7.4厘米，重量为540克。小件长10厘米，宽4厘米，重量为11克。这三件弩机除了小件稍有点残缺外，其余两件基本完整。三件弩机造型沉稳，小巧玲珑，且机廓都由青铜铸造，这在已出土的弓箭类文物中比较罕见。经过专家鉴定，这是三国时期魏蜀征战天水时的遗留文物。
　　弩，是用机械力射箭的弓，由弓发展而来。作为一种远程射击杀伤性武器，杀伤力强。相传，弩是战国时期楚国的琴氏发明的。《吴越春秋》中记载：“当时诸侯相持，兵刃交错，攻势不足以威天下。琴氏乃横弓着臂，施机设枢，加之以利，然后诸侯可服。”对于当时以步兵和车兵为主战力的军队来说，弩的出现，无疑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和威慑力。所以，一经发明就广泛为兵家所重用。《武备志》中记载：“中国之利器曰弓曰弩，自汉唐以后虏弓日强，遂不可复及，唯弩之用为最。”
　　战国时期，随着冶炼技艺的成熟，青铜被逐渐应用到了弩机等军事器械上。到了战国末期，又出现了“连弩之车”。《墨子·备高临》记述，这种“连弩之车”，一般放置在城墙上，由多名弩士驾驶，可以同时放出大弩箭60支。连弩所用之箭长1.9米，尾部有绳，在射出之后可以卷回再用。两汉三国时期，弩机吐故纳新，十分盛行。东汉末年，战乱频繁，在多种势力的角逐下，全国基本形成了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格局。《魏氏春秋》中记载，诸葛亮在汉代传统弩机制作的基础上，改制成了一种名为元戎的连射弩机。这种弩机以铁为矢，长八寸一，一次可以发射十支，被称为摧山弩。毫无疑问，连弩的发明，是冷兵器时代军事装备制作的又一重大革新。
　　张四龙，文化学者，长期浸润于天水地区文化、民俗的研究和探索。在他看来，三国时期广泛应用的弩机，根据历史记载、资料印证，在天水地区的出现是和诸葛亮六出祁山密不可分的，尤其是连弩的出现，更加有利于战事激烈地推进和演变，对三国文化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史学价值。
　　秦汉以来，由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天水成为兵家必争之地。诸葛亮为了完成蜀汉大业，一统中原，曾率蜀军六出祁山。其间，在天水及周边地区和曹魏军队展开了长达数十年的争夺战。由此，以天水为中心，先后发生了攻天水、失街亭、守木门等许多著名的战役。战争遗址和相关文物的大量出现，让三国文化成为天水响当当的文化品牌之一。
　　木门道，也叫峡门，在秦州区牡丹镇木门村附近，这里雄山对峙，空谷一线，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六出祁山时，诸葛亮用计射死张郃后，木门道就成为最具三国文化色彩的地名之一。在这里，当地人为缅怀先贤们的丰功伟绩，还修建了一座武侯祠。在武侯祠的周边，至今还保存着张郃坪、拴马湾、埋兵湾等地名。这些历史意味极其浓郁的地名，从祖辈流传到现在从未改变。
　　因为六出祁山，三国古战场遗址遍及秦安、甘谷、武山、秦州等地。从这些古遗址中，相继出土了箭镞、刀剑、铜镜等许多三国时期的历史文物。其中，以秦州区、秦安县出土的数量最多。这些文物虽然等级高低不一，但它们和青铜弩机一样，都亲历了魏蜀长达十年争夺天水的残酷历史，也见证了冷兵器时代青铜文化在军事领域中的广泛应用。也正因为如此，青铜弩机的出土，才弥足珍贵。
　　从国内其他地方出土的三国弩机看，有的上面还镌刻有铸造时的相关铭文。这些铭文基本沿袭了汉时的格式和内容，有铸造年代、铸造官署、弩机的强度、制作者姓名等。据《三国志》记载，蜀魏两国的弩机铸造机构比较相似，在制造过程中都有官吏专门负责监制。石，是古代的衡量制单位，一石为120斤。从出土文物看，诸葛连弩和蜀弩有十石机、十三石机等，它们都是以发力的大小来进行区分的。这些弩机，在群雄纷争、逐鹿中原的时代，都为攻城拔寨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毫无疑问，国力的强盛，让唐朝成为了中国封建王朝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唐军的军力以轻型步兵和骑兵为主，讲求机动性，弓弩作为主要射远兵器装备了大部分的军队。但是，由于重弩过于笨重，发射速度又慢，不适于野战，一般只用于攻守城池的战斗。宋朝是弩的主要使用朝代，宋军兵器以弓弩为主，弓弩兵在宋军的配置中占六成以上。宋军的弩种类很多，突出的有两种：一为床子弩，一为神臂弓。《宋史》记述，床子弩是一种重武器，需要几十人拉弓才能将一支箭射出。宋金激战时，契丹大将萧达览就是身中床子弩而陨落阵前，士气大伤后，才有了后来的澶渊之盟。
　　西方军事学者认为，中国的弩机可以和近代的来福枪相媲美。一个是冷兵器时代的巨制，一个是热兵器时代的鼻祖，他们地位显赫，自诞生之初，都被当作是“妖魔鬼怪”般的存在。之后，随着枪炮等热兵器，即火器的出现，作为冷兵器的弩机也就日渐式微。但无论如何，弩机尤其是青铜弩机的出现，都真实反映了三国之后乃至很长一段时期关陇地区军事活动的频繁。
　　毫不夸张地说，青铜弩机是中国古代工程技术的杰出成就之一，也是先贤大哲们智慧的结晶。它既是一个时代性的标志性产物，更是青铜技艺在军事领域广泛应用的象征。
　　茫茫烟尘，风起天水。千年之后的今天，漫步在三国古战场，想象着曾经发生过的战争，想象着先祖们曾经过往的智慧，我们的心中都会升起一种对和平的向往和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