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一画
摘自《天籁水影》 作者：安永
一
一切的一，悠久。一的一切，悠久。
“一”是最原始、最单纯、最明快、最朴素的一个笔画。
人人都有过这不经意的一画，而且是朦胧的意识中一个不自觉的行为。就如人之初第一声啼哭，在无意识中发出了人类的第一句语言。于是，就有了回音，就有了照应和呼喊。这让我时常想到人类自身的潜在智慧和人集天地万物之灵气的精要。实际上，人类鸿蒙开启的必然，就在于个体对自身的发现。
在我多次登卦台山之后，这样的想法曾经动摇，甚至被种种传说困扰。说实话，那里的山水、气象不能不使人震憾，不能不使人相信它对人类智慧的启迪，甚至会有天人合一的某种早先安排好的暗示。尽管理智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说服着理性的争辩。但是，又怎能否认一个苹果落地时会对人类有如此深远的影响?偶然和必然，无意识和有意识，相对和绝对，智慧好像总是在十分浅显的现象中蕴涵着，并不断地提醒着人类的注意，而人类却在偏执的寻求中四处奔走，茫然无措。
埃及金字塔是地球上的神奇景观和留给后世人的思考，它的神秘人们至今无法解答，但能够肯定的是，金字塔是人的杰作。而卦台山及三阳川的八卦玄机，仅仅是自然的暗合，还是一个规模宏大的人造奇迹呢?它是否就是人类取法自然而创造的集山川河流、天象星辰于一体的一个立体化模型?它所蕴涵的智慧和秘密，也许要比金字塔更为深广。它想要告诉后世人一些什么，它展现着一种什么样的哲理?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这就是卦台山，一个千古的寻问。
如今的西北相对沿海是封闭落后的。四野苍茫，黄土地袒露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生命在顽强地生长。这样一个现实的西北，应该视为人类开发智慧的试验场遗存。当然这并不是要对人类进行批判，用这样的话来形容，仅仅是一个个体生命的观望和感受。其实这个形容是准确恰当的。人类文明的源头就在这里，也应该在这里。如今沧桑的展现和人类早先的遗存证实，并告诉着人类不断开发的经历，暗示着行走的足迹。在秦安邵店村大地湾遗址，我站在这块8000多年前先人们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上，轻风吹拂着衣衫，也吹拂着我的思绪，我甚至从拂面的轻风中嗅到了先人们生活的气息，汗腥味、还有黍子和油菜籽的香味。伏身随意拾起粘着泥土的陶片，抚摸深浅不一的纹缕，指尖感到脉搏跳动，好像触摸到先人们宽厚温和的手掌或胸膛，心怦然悸动，霍然间对天水这块黄透了的土地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我有这样的想法，孕育是痛苦的，人类的孕育与繁衍，西北就如母亲一样经受了胚胎、分娩和养育的种种痛苦。这一切，在西北腹地，甘肃东南部的天水——曾称成纪、秦州的这块山河土地上，显现的尤为突出。有人说“天水”这个名字高洁、舒坦，我觉着“天水”这两个字更具有母性的某些特征，有沐浴和孕育的蕴涵。
这个蕴涵告诉人类母亲的指向，并期盼人类不断记忆和回顾。而且“天水”是温馨的，天一生水，水乃生命之源。人们常把黄河比作母亲，然而渭河流域与黄河文明却有着深厚的渊源，渭河是源，黄河是流。涓涓细流汇成大河。武断地推测，“天水”实质上是人类母亲的名字。由此，我曾多次诘问，华夏民族自上古起至秦始皇一统天下，都与天水密切相关，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老子到天水来寻求什么?他的学说是否受到天水的启发?一切反问都被巨人的回响所淹没。这回响好像是伏羲所作的《立基》乐，荡天地而惊后人。于是，我们不得不认真地观照伏羲作为生命的个体或群体生活和开发智慧的所在地——天水卦台山区域。
俯瞰卦台山下（三阳川）
二
越天水于北山而下，沿渭河峡谷朝西北向而行，约三十里，入三阳川。
三阳川容川中早阳、正阳、晚阳三地之名，取三阳开泰之意，是一处平坦空阔的好地方。东西长约30里，南北宽约80里，总面积约60平方公里。渭河由西而来，蜿蜒东流，在三阳川形成一个巨大的“S”形。南北山脉绵延不断，遥相对望，若离若合，使整个三阳川呈太极图形。三阳川又象天而圆，渭河、葫芦河盘绕交流，若天之银河。山峦峰头疏疏繁繁，如星座分布。卦台山就在这风水宝地，于三阳川西端渭河入川处，一峰突起，若盘若坐，形如龙头。卦台山西北方，渭河北岸龙马山半山处有一洞，相传龙马负图出此洞，后人称此洞为龙马洞。卦台山东北方向，渭河中流，有一大石，屹然卓立，俗称分心石，雅称龙石。其形傍实中虚，非圆非方，宛如龙马真图，又如太极本图。龙马负图，石映太极，天籁水影，自然天成。相传伏羲在卦台山象天法地，受龙马负图和分心石的启发，绘成八卦图。
山河之大，唯此为台。
伏羲的选择及开天一画，是偶然还是必然?仅仅是一个上古的遥远传说吗?三阳的一川风光及天作地造的卦台是暗合，还是后人附会?在春秋战国时，甚至距此还要早，人们需要这样的想象和附会吗?凭空地、突然地便成为一个久恒的想象，这想象的本身就应该是极高而超群的智慧。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轻视、小看了祖先的智慧和创造力，如果我们记住自己是这种文明创造者的子孙，就会永远从中汲取力量、尊严、智慧和活力。其实，我们不能只把目光局限在传说中伏羲所做的某些事情上，或者仅仅看到一画与八卦的必然，甚至沉溺于推测人类起源时天地混沌相连，伏羲一画分天设地的幻想之中。自由的思想需要多角度的思考。实质上一画开天的重要价值，就在于打开了人类智慧的闸门。俗话说，人人头上一重天。这一重天的开启，就使人逐渐地摆脱鸿蒙状态。有怎样巨大的黑暗和混沌状态，能与人类自身的愚昧相比呢?没有开启智慧的人，就犹如一直在黑夜中行走，对万事万物是无法辨别的。所以伏羲的这一画就显得如此重要。
如果我们能够冷静地剥离因传说所附加的关于伏羲、关于三阳川和卦台山神秘的部分，为什么就没有勇气承认一个人类先哲的存在呢?应该理智地正视天水三阳川，应该登卦台山远眺和凝望。
明嘉靖十三年(1534年)，天水名士胡缵宗登卦台山，感言三阳川“是羲皇之所以毓，而卦爻之所以画也”。
1943年期间，“五四”运动领袖之一、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登卦台感叹：“邃古存难论，盈虚讵可通。智缘书契始，一画破鸿蒙”。
一画破鸿蒙!惊天地，泣鬼神。
这一画，开启并延续了人类的智慧。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今人曾多次证明并惊讶地发现，我们苦苦寻求探索的结果就在一与二之间。甚至有人认为计算机的二进制原理，伏羲是有发明权的。
文明的源头如星火，淳朴而单纯。
“但一台乎，寓亿万人之灵秀；只数画耳，肇千百世文明。”
此联不是预言，也并非溢美之词。
这就是天水，天水三阳川里的卦台山!
我不想更多地引举历代学人关于伏羲的考据，也不想更进一步地阐述伏羲是如何站在卦台山上观天察地，用粗壮的手划出开天一画的。我所要感受和思考的是，今天人类对过去的重视，特别是对人类文明发祥地的观照和思考。
三
思考是痛苦的，正如孕育一样!
人类初始伏羲时代，也应该是人类最先的思考时代，天水的山川河流和人类一起经受着思考的痛苦，同时养育了人类的思考。相传伏羲把他的思考概括归纳为简单的“—”为阳，“——”为阴时，天地震动，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天地间站立起智慧的人，应该是有雷电鸣乐，清水沐浴的。
智慧的人有了理性的思考。历代学者将伏羲的思考归纳为：制作网罟，发展渔猎，促成畜牧业发展；仰观俯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制嫁娶，以俪皮为礼；立九部，设六佐；作历度、定节气；钻木取火，燃文明之烛；制琴瑟，作乐曲；尝百药，制九针，为中华民族之初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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