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老屋里曾弥漫过多少代人的气息？幽静的深巷中流传过坊间多少古今？700岁高龄的古树当初是啥人所种？树下又演绎过多少浪漫情事和悲欢离合......走进“以旧复旧”项目建设进入收尾阶段的天水西关古城，随处可见的老门、老窗、老墙面，老树、老屋、老巷道，不经意间撩拨到你敏感的神经，令人浮想翩翩。

　　“城市和人一样也有记忆，有完整的生命史。一代代人创造它之后又纷纷离去，却把记忆留了下来，随着岁月更迭一点一滴融入到城市肌体中，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将遗存下来的一次性的、无复再生的城市文化形态保护并加入传承，让它‘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天水古建专家赵昌荣老师说。

复活天水西关古城  唤醒古建文化记忆

　　A、“儿时初见不相识，相识已是鬓满霜”

　　4月的天水，空气中或清雅或浓郁的花香，在城市上空弥漫。

　　 今年春季开学，两岁半的小孙子被送到辖区一所民办幼儿园后，年过五旬的天水市民于先生空闲时间一多，便时不时地沿着街道两边的花带信步前往西关城，到这处院落前瞅瞅，那个屋檐下看看，有时还和正在施工的工人们聊聊，说说自己的想法看法。

　　 于先生以前家住天水市历史街区三新巷，在那里生那里长，直至30多岁时搬至现住的楼房。刚搬走那几年，冬天不用生火炉，半夜起来方便时也不用去院外挨冻，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然而，时间一长，也许是人老爱怀旧的缘故，他不由得会想起居住了30年的老地方：幼年巷道里玩耍时绕着跑的老槐树长得如何？巷子口香了半座城的清汤扁食新址选在了哪里？想着想着，过去的生活片段便象过电影似的，一幕幕在大脑里清晰起来。

　　“眼前的事记不住，过去的事忘不了。”于先生讪讪一笑。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倒是其次，让他最不好意思的是，此前自感对生活了几十年的这个巷子大小门洞了如指掌，孰不知却是孤陋寡闻的厉害。

　　“天水人啥时吃上洋面的？”“不知道。”3月初的一天，送完孙子上学后，于先生首次走进建设进入收尾期的天水古城西关片区综合保护与利用项目中的三新巷建设点时，迎面遇上一位和他一样前来“访旧”的老人，对方得知他在这条巷子生活了几十年时，随口这样一问，他当时的确回答不上来。

　　老人见状接着又问：“三新巷”这个巷名的来历呢？于先生仍一脸茫然。

　　 兴趣所致，老人拉着于先生来到巷道靠北头一处已经修缮完成，门头上挂着“荣氏福新天水办事处”的宅院前，用颇为自豪的语气说到，1942年，“面粉大王”荣德生派人将荣氏湖北汉口福新第五面粉厂搬迁至天水，当时厂址选在东郊五里铺，也就是从那一年起，天水人就吃上机器磨出来的“洋面”了，而福新第五面粉厂天水办事处当时就设在“三新巷”这处院内。

　　久而久之，天水市民就以荣氏企业“茂新、福新、申新”三大企业为名，将巷名从此前的“石头巷”改成“三新巷”了。

　　一砖一瓦落满故事，一巷一院定格历史。望着眼前曾经熟悉的一切，于先生“嘿嘿”一笑，多少有点“惭愧”，还真是应验了一句老话：“儿时初见不相识，相识已是鬓满霜”。

　　 B、 划时代的文化拯救　唤醒沉睡的记忆

　　 赵昌荣老师今年已年过七旬，天水古城西关片区综合保护与利用项目启动后，挖掘、保护天水古建文化半辈子的他，以古建专家的身份被反聘回来，参与建设，为科学抢救古民居一柱一檐、一窗一门“开方”“把脉”。

　　走进“飞将巷”，在同样已复旧完工的“汉将军府”门前，建设中有意露出的一块旧墙壁，如同断代标签似的“贴”在那里，记录和守护着时间长河中流过此处的每一寸光景。

　　“这处汉将军李广宅院建于明清时期，是天水历史文化名城保护院落，也是县级文物保护点，所以对类似这种院子的修缮必须完全按《文物法》21条中的要求，即坚持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在以旧复旧修缮中坚持原形制、原结构、原工艺、原材料。”赵昌荣说。

　　进入大门朝里走，精美的垂花门头、麒麟浮雕、刻着唐代王昌龄《出塞》诗的影壁、檐下花罩上镂空灵动的如意瓜果花卉以及垂莲花柱上雕刻的夔龙纹饰等次第“迎客”，感觉非同一般。

　　环顾四周，从窗棱、门头门面、檐下花罩、立柱等所有建筑要件组成部分看，对破损点修缮后的部分成色之新一目了然，原装部分的包浆之厚也是一览无余，新旧分明。

　　“这处院落是古城复建项目中目前打造最好的院落，一眼能看出的这几处新的部分，是严格按文物法规定，采用原材料、原形制对破损点进行“以旧复旧”修缮，其他部分则全是明清古建，数百年的历史人文浓缩其中，岁月熏染出的那份厚重，任它再豪华的现代建筑都无法比拟。”言语中，赵昌荣一脸“豪”气。

　　坐北朝南的主屋廊前一左一右两根立柱和正向方坐南朝北南房立柱上，分别悬挂着楹联“箭能穿石怜无敌，功未封候叹不平”以及杜甫秦州杂诗里的两句“故老思飞将，何时议筑坛”。

　　 “这都是几经周折从外地民间回收来的，这两幅有些年头的作品似乎只有回到这处院落里，才如同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毫不违和。”赵昌荣说。

　　 细数了一下，这座标准的四合院里，东西南北粗细不一的12根廊前立柱中，有11根因年代久远，距离地面的一小段发生槽朽，被采用墩接的方法予以抢救，如若接头处没有铁箍箍着，就木头纹路和色泽看，很难看出哪块儿是新，哪块儿是旧。

　　据赵昌荣介绍，“汉将军府”只是这次西关片区综合保护与利用项目（一期）中的其中1处。该项目占地27万平方米，建筑面积14.65万平方米，项目启动至今3年多时间以来，前后共修缮古民居文保院落55处，其中省级保护院落3处；县级保护院落8处；一般文保点院落44处。截至目前，已竣工县保院落3处，文保点院落17处。

　　“据史料记载，古秦州历史上曾有过几次大的维修，但仅限于对城池的加固，如此大面积的对民居院落进行修缮，还比较少见。这次古民居保护项目涉及到了西关片区城池内的每一寸土地，研究天水古建半辈子，还没发现过去哪个时期政府能耗巨资保护民居，且对老祖宗留下的民居古建态度如此‘谨小慎微’过。”赵昌荣说。

　　 “这是一次划时代的文化拯救行动，必将唤醒已快失忆的古秦州记忆。”他语气坚定地说。

　　C、“性格轮廓”一一再现　古城之古追根溯源

　　在保护和挖掘天水深厚的文化资源、理顺文化脉落这条“文气十足”却枯燥乏味的路上，赵昌荣足以称得上“苦行僧”式的行者。因自幼酷爱文史，1985年，时年37岁的他被调入当时很不起眼的玉泉观，由此开始了长达33年的天水古建研习之路。

　　2003年，秦州区开始对古建民居进行普查，赵昌荣等对古建有颇深研究且一直致于文物保护的天水专家学者被抽调至调查小组，开始进巷跨院入室，为民居古建摸底造册。

　　接受记者采访时，赵老师手中经装订看上去再普通不过且封面已破旧不堪的本子，被他珍视为宝贝。翻开一看，数百个院落原始资料从门牌编号、古建风格、现存状态等分门别类，记录一应俱全，堪称天水古民居“身份簿”。

　　“天水深厚的文化底蕴其中就沉淀在这些老街老巷里，这里的一切有血有肉，生动而真实。如果这些老屋消失了，活生生的历史必然会散落，无迹可寻。”赵昌荣说。

　　仍拿“汉将军府”来说，不要说外地游客，即便现如今的当地人，也未必能对这里面的故事说出个一二。而这个说不出的部分，恰恰是这个古院落专属的“性格轮廓”。“李广戎马一生，与匈奴作战无数，却从未封候，最终留下‘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遗憾。2000多年后的今天，天水仍保留有李广墓、飞将巷、飞将庙、李广故居等，也算是历朝历代家乡人民对将军功绩的追忆一种方式。”赵昌荣说。

　　据介绍，此次修缮完工后，除了遍访民间找寻来与将军故事有关的老物件外，主屋厅堂中间，还摆放着一个老花瓶、三只戟以及一只笙，各取其谐音连起来则是“平升三级”，喻意明显。

　　赵昌荣说，一座城市不能被代替的个性内容，其实就是这些个性化的文化生态。值得欣慰的是，“面粉大王”在天水筹建的办事处现如今也按当初模样恢复了“经理室”“经销部”等，当时面粉厂的旧账单、工人的奖金账单以及一些百姓赊面粉的借条，也都被一一陈列了出来。

　　除此之外，被誉为“东方软浮雕”、充分展示纯手工精湛技艺的天水丝毯等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将在西关古城“安家”传技。

　　“城市文化是一方水土独自的创造，同时也是对人类多元文化的一己贡献，追根溯源，挖掘并保护传承好这些文化，让当地文化个性特征明显些、精神层面丰富些，才不致于在将来的漫漫历史长河中，城市发展茫然无措、无根可循。” 赵昌荣老师说。

　　据介绍，天水西关古城片区综合保护与利用项目（一期）预计将与6月底对外开放。届时，已接近“失忆”的古城肌理将再次“复活”，一些几近忘却的故事也将重新被市民津津乐道，再度流传。（文/图：掌上兰州·兰州晨报首席记者王兰芳 实习生赵智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