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霍松林先生
□王光庆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人们都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当中,突然传来噩耗——享誉海内外的一代宗师霍松林先生于2月1日逝世!
因霍松林先生是天水人,而我又供职天水,便与霍先生得以相识,并有了一些工作方面的交往。
一、初识霍老
霍松林1921年9月出生于天水县琥珀乡。3岁起随父认字读书,12岁前已熟读“四书五经”,因有“神童”之誉。上中学时他曾发表大量杂文、新旧体诗宣传抗战并引起轰动,被国学大师于右任赞为“我们西北少见的青年”。
1944年,这位从穷乡僻壤普通农家走出来的年轻人以优异成绩考入重庆中央大学(后迁至南京),攻读中国文学专业。后获得胡小石、朱东润、罗根泽、汪辟疆、陈匪石等学者名流的赞赏、指导和教诲,并与汪辟疆、陈匪石两位先生结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各位先生渊博的学识、高深的修养和严谨的治学风范,为他此后的教学研究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霍松林先生是杰出的学者、卓越的教育家,也是著名的诗人和书法家。1953年以后,霍先生一直任教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作为国家文科人才培养基地的奠基人,培养了无数优秀人才,形成了闻名全国的“霍家军”。先生治学严谨,著作颇丰,著作有四十多种。其中《文艺学概论》是新中国第一部新型文艺理论教材,为全国文艺学学科奠基之作。先生曾与孙轶青、叶嘉莹、刘征、李汝伦等诗词大家同获“中华诗词终身成就奖”。
霍先生的著作,我早有拜读,但真正与先生相识并有交往是从2010年开始的。10月18日,陕西师范大学隆重庆贺霍松林先生从教70年暨90诞辰。当时我任天水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受市委委派我带相关人员前往西安出席了庆典大会。记得当天大家都忙着庆典的事情,霍先生更是非常忙碌。但当先生听说家乡的客人到了,还是抽身和我们一行见了面。礼节性的见面很简单,大家只是相互招呼几句,根本没机会交谈,更别说是促膝长谈。但第一次看到鹤发童颜、精神瞿铄、和蔼可亲、满脸喜色的先生,仍然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当天的庆典活动规格较高,陕西省委原书记张勃兴、陕西省政协副主席李冬玉等领导及国内古典文学方面的专家学者、陕师大师生共200多人参加了庆祝大会。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出席庆典大会,并宣读了贺电。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当天,霍先生思路清晰,声音洪亮,即席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感谢党和人民给予的评价和荣誉,表示要把荣誉作为鞭策、鼓励自己的动力和方向,不断攀登,不辜负党和人民的厚爱。
接下来几天,陕西师大还举行了“《霍松林选集》出版座谈会”、“诗词国际学术研讨会”、“霍松林先生与弟子座谈会”、“名家系列学术讲座”、“唐音阁笔会”等一系列活动。先生作为整个庆祝活动的主角,时间安排非常紧,但还是挤时间会见了家乡来的代表,并与大家进行了座谈交流。
二、约写序言
2013年10月,历时4年编撰的《天水通史》已经成书。具体负责编写工作的宋进喜同志向我汇报,省上专家的审稿已经结束,他们正在吸收审稿意见统筹修改,中华书局正在抓紧审订样书书稿,他说当下需要邀请名家完成撰写“序言”的工作。经过认真考虑,我们决定总序请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撰写,另外两篇专业性较强的序言分别约请霍松林先生和当代著名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清华大学教授李学勤先生撰写。
10月底,我带领市人社局的同志在西安做引进人才工作。其时方便与霍先生联系。于是我给宋进喜同志打电话,要他和霍先生弟子、天水师范学院副院长汪聚应联系,一同速来西安。11月1日他俩如期到达,并按事先安排和霍先生取得了联系,约定第二天一早去霍先生家里。他们两个当晚住在霍先生所在的陕西师范大学专家公寓,与霍先生住的专家楼仅有百米之遥。
第二天一早,当我驱车进入校区,他俩已经等候在那里。听闻霍先生已吃过早饭,我们便一同上了电梯,轻轻敲开了霍先生的家门。开门的是霍先生的儿媳妇。坐在沙发上等候的霍老看到家乡人非常高兴,他哈哈大笑着和我们每个人握手。招呼大家坐下,霍先生便从在场的家人开始向我们介绍他的家庭情况。霍老的爱人当时还健在,只因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先生从老伴谈起,谈起了他们从恋爱到结婚的经过,谈起了他们儿孙的工作学习情况。看儿媳妇推着轮椅上的婆婆进了里屋,霍老又无限深情地给我们谈起了他这辈子走过的路。
当先生讲完他在国立五中上学时的情景,我便打开《天水通史(明清民国卷)》样书中记有国立五中历史的部分请先生看。霍先生仔细阅读这部分内容,看到自己的抗战诗歌和牛汉等友人的作品选编其中时,就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起了当年他们这些热血青年投身抗日的往事。看到书中关于日机轰炸天水的记述,先生又动情地给我们讲:“当时日机是要轰炸兰州,但误炸了天水,几次轰炸天水有很多百姓罹难……”
先生颤抖着手,先慢后快,约莫半个小时,才翻阅结束《天水通史》四卷样书。当我向先生提出请他作序的愿望时,先生不仅慨然应允,而且还夸赞道:“天水历史不简单,你们这些书写天水历史的人也不简单!天水能完成这么巨大的工程实属不易,能为这部巨著作序,是我本人的莫大荣耀。我一定不负重托,如期完成任务。”我原本以为先生年事已高,邀先生作文会比较勉强,因而做好了几种准备,没想到我们的准备都是多余。
看到墙上的时钟已近11点,我们起身告辞。先生却兴致盎然地带我们去参观他的书房。跟随先生穿过住室过道,来到了最西边先生的书房。他指着迎面窗边墙上悬挂着的于右任书法及于右任赠他的照片,给我们讲起了他与于右任先生的交往和友情。随后,又允许我们参观了他的藏书和著作。
西安受邀之后,听宋进喜同志说霍先生又几次约其见面,探讨书稿及“序言”修改事宜。最终定稿的霍先生“序言”5000多字,可听说先生写下的字数超过万字,而且一改再改,到定稿时,已经是第八稿了。先生这篇“序言”,不仅凝结着他对受邀之事的高度重视和所花心血,而且也展现了一个文化大家一丝不苟严谨治学的精神风范。
三、看望送书
2014年12月4日,《天水通史》在省城兰州隆重首发。11日下午,又在天水举办了出版发行座谈会。座谈会结束,我即和时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的彭鸿嘉同志一道,带领市直有关部门负责人乘机前往西安看望霍松林先生。
12日一早,我们敲开了霍先生的家门。霍老的大儿子一边给我们递水,一边解释说:父亲出去锻炼了,很快就会回来。从霍老大儿子的自我介绍中我们得知,他是老大,也是大学教授,已经退休两年。并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因父亲身体不是很好,他就搬过来陪住照顾父亲。
正说着,穿着棉衣、戴着暖帽的霍先生开门进屋了。我们起身向他问好。霍老一边脱帽,一边招呼我们坐下,乐呵呵地问:“你们啥时候来的?”我回答:“昨天乘飞机到的。”霍老听说天水与西安之间已通了飞机,便感叹不已地说:“过去我在天水西安之间往来,常常是步行,后来通了汽车,再后来通了火车,现在都通了飞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一番寒暄之后,我和鸿嘉同志给霍先生送上了刚刚出版的《天水通史》,并感谢先生对家乡天水文化事业的支持。先生翻阅着印制精美的《天水通史》,连连称赞这件事情做得好。我们又向霍老汇报介绍了天水近年来的经济社会发展成就,并询问霍老的身体和生活情况,祝愿老人身体健康,有生之年到家乡看一看,为天水的文化教育事业提出宝贵意见。
霍老对我们远道而来看望他表示感谢,对《天水通史》的出版发行表示祝贺。他说,《天水通史》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文化工程,是编写人员为天水人民做出的一件大好事。它的编写出版,不但能增强天水人民的文化自信,激励天水儿女爱乡爱国,继往开来,而且也可以让全国、全世界认识天水,向往天水,起到促进天水文化走向全国、走向世界的独特作用。霍老说,他很高兴看到天水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各项事业取得的长足发展,并表示力争在来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回家乡看一看,感受一下家乡的喜人变化。
与一年前相比,霍先生面容略带憔悴,精神不佳,明显苍老了许多,我们考虑到他的健康,便要告辞。这时候,霍老提出要赠送我们每人一本新近出版的《松林回忆录》。先生步履蹒跚地带我们走进书房,很认真地给每人的赠书上签名留念。临别,霍老又应大家请求,在他的大客厅里与我们合影留念。
……
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已经两年多过去了。与先生的交往似乎就在眼前,可先生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文宗已逝,德范永存。我们相信,霍老念念不忘的家乡一定能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新征程上谱写出新的辉煌。 (作者王光庆现任天水市人大常委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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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天水
□霍松林
怀念天水,经常想起四山环抱,渭水萦绕的霍家川。在这里,我在慈母的爱抚和严父的教育下度过了童年。
怀念天水,经常想起省立天水中学和国立第五中学。烽火连天的抗战时期,我在这里读完初中和高中,奠定了做人和做学问的基础。
父亲上过陇南书院,是老山长任士言先生的高材生和崇拜者,多次用“老山长”的人品、学问教育我,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考入天水中学,校址就是当年的陇南书院,“陇右楷模”依旧高悬在那里。父亲说,这是董文焕献给老任山长的。我由此领悟到做人做学问要有“楷模”,要有高标准。
等到浏览了伏羲庙、纪信祠、李广墓,阅读了《秦州州志》、《天水县志》,更惊喜地认识到天水的人杰地灵,英才辈出,为中华民族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便立志要做一个无愧于历代乡贤的天水人。
怀念天水,经常想起天水的名胜古迹,想起诗圣杜甫吟咏过的许多地方。国立五中的校址,便是天水城北天靖山麓的玉泉观。楼殿宏开,亭台巧构,曲径通幽,古柏参天,我和另一位同窗好友的宿舍,就是雕梁画栋的无量殿。每当皓月临空,萧萧的秋意洋溢于心田的时候,我徜徉于竹楼婆娑的殿阶之前,俯视万家灯火的古城,总会哼起杜甫的诗句:“莽莽万重山,孤城山谷间。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
当时交通不便,只凭两条腿走路。然而不仅附近的南郭寺,举凡杜甫行吟之处,都留下了我的足迹,给我留下美好回忆的,无过于麦积山。暮春时节,我与两位好友骑自行车到街子口,住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便徒步出发。一路走来,溪水潺潺,鸟声啁啾,古树苍藤,遮天蔽日,幽花芳草,铺遍了山巅水涯。峰回路转,忽然于苍翠的群峰掩映中一峰突起,傲然独立,与飘浮而过的白云相接。哦,终于看见梦寐以求的麦积山了!
此山上丰下缩,悬崖峭壁上,石窟密如蜂房。窟前的木结构建筑物高悬空际,令人赞叹古代天水人真是巧夺天工!又想到杜甫用“悬崖置屋牢”五个字描状它,也不愧“诗圣”的符号。由于西边的栈道早在明朝就已被焚毁,我们只看了散花楼以东的几十个石窟,却已经像走进了雕塑艺术博物馆。千姿百态的塑像一个个栩栩欲活——男性的,庄严中见英俊;女性的,端庄中见灵秀。而不论男性或女性,又都那么宽厚、慈祥。我当时的感受是:这不是佛、不是菩萨,而是善化、美化了的古代天水人。
时光流逝了近60年,而这一切,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每想到麦积山石窟中的佛、菩萨,就不禁怀念父母,怀念师友,怀念天水。
霍松林,唐音古韵陇上来
□兰州晨报记者 魏娟
霍松林生前生活照。
在天水中学读书时的霍松林。
甘陇骄子,太学才俊,学界名家,回首自古无多士;
文章祭酒,书坛掌旗,诗苑耆宿,屈指当今有几人?
2月1日,甘肃天水人、陕西师范大学终身教授霍松林先生逝世,这是西北师范大学教授赵逵夫为他送上的挽联,也总结了霍松林一生的成就。
回顾近一个世纪的岁月,霍松林曾说:“我这一辈子很简单,就是围绕文学,做了读书、教书、写书三件事。”
2月1日晚,霍松林在西安病逝。在新华社、凤凰网等多家媒体发布的有关于霍松林逝世消息中,“霍松林”三字之前,有一串长长的名誉头衔——我国当代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文艺理论家、诗人、书法家、教育家。
2月4日下午,陕西省委书记娄勤俭、省长胡和平专程来到陕西师范大学,吊唁霍松林。
2月5日9时,霍松林遗体告别仪式在西安殡仪馆举行,陕西省副省长庄长兴和著名作家贾平凹、著名书法家钟明善、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康震等从各地赶来的霍门弟子,及各界500余人送别霍老。
A生于天水 家学启蒙
“从辛酉到丁酉,凤凰飞走了。”在陕西师范大学官方微博上,网友留下了这样一句伤感的话。这只凤凰,是停留在97岁的霍松林先生。
霍松林的最后一程,留在了陕西西安,他的人生起步,源于甘肃天水。
1921年,霍松林出生于甘肃省天水县琥珀乡霍家川(现天水市麦积区琥珀乡霍家川)。这里位于渭河河谷地带,是传说中伏羲画卦、开启人文的地方,历代人才辈出。
霍松林的父亲霍众特是清末秀才,在陇南书院读书,科举制度废除后,回乡教书、种田、行医。父亲是霍松林的启蒙老师。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是年幼时父亲教给他的第一首诗。一首诗把从一到十的数字巧妙地组织在诗句中,有景有情,好认易记,平仄也合律,在幼年的霍松林看来,这不止有趣,甚至神奇。
从这里开始,他走进了诗歌,走进了文学,并与之相伴一生。
父亲从霍松林两三岁开始,就教他背诵《三字经》、《千字文》,逐步到《论语》、《诗经》、《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还读《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小说和中医的经典著作《内经》和《伤寒论》。逐步教他认字、写书法、讲文章诗词、平仄格律。
启蒙教育对于塑造一个人的品质极为重要。多年之后,霍松林曾回忆:“如果说我在敦品励行、传承文化、言传身教、为国育才方面取得了一点成绩,那么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有幸接受了较好的启蒙教育。”
在家学的熏陶下,霍松林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省立天水中学,初一时写的作文《给抗日将士的慰问信》就发表在了《陇南日报》上,之后屡次在报纸、杂志发表诗歌、文章。
1945年,霍松林又以第一的成绩考取了中央大学中文系。在这里,他接触到了众多知名学者,胡小石讲《楚辞》,朱东润讲中国文学史,吕叔湘讲欧洲文艺思潮,汪辟疆讲目录学……在大师级教授的熏陶下,霍松林对文字学、音韵学、哲学、诗词以及文学理论等进行了全面了解并刻苦钻研。大学期间,他就被国学大师于右任称为“我们西北少见的青年”。
1950年,霍松林和妻子胡主佑回天水老家看望父母,并一起接受了天水师范学校(今天水师范学院)的聘书,在家乡执教。1951年,两人又先后来到西北大学师范学院任教。
1953年,他编著的40万字《文艺学概论》脱稿,当年即被选为全国交流教材,后又被选为函授教材。在文学界,专家普遍认为,《文艺学概论》是解放后我国最早出版的一部新型文学理论专著,奠定了我国新时期文艺理论的基础。
1958年开始,霍松林却因《文艺学概论》受到冲击。“文革”之初,他又因曾发表《试论形象思维》一文,被《红旗》杂志点名批判,抄家、游街、挨斗、扫马路、扫厕所,到最后关牛棚、劳动改造。与此同时,夫人胡主佑及孩子均被株连,下放达十年之久。
十年的“蹲牛棚”,没有改变霍松林的学术个性。许多人都对恢复高考后霍松林开报告会讲学时的盛况记忆犹新。不仅本校的学生涌向大礼堂,而且附近院校的学生也纷纷赶来,大礼堂座无虚席,连走道里、窗户旁都挤满了人。
B著作等身 桃李天下
西北师范大学教授赵逵夫记得自己与霍松林的第一次见面情景,也是在一堂课上。
那是1964年,霍松林来到甘肃师大(今西北师范大学)讲学。容纳800人的礼堂坐满了学生、老师,靠墙的过道里也站满了人,都慕名来听他讲“杜甫的思想”。
“听时感到先生对杜诗十分熟悉,讲得特别精彩。霍先生能借这个题目把杜甫讲得生动活泼、丰富多彩,展现了杜诗的艺术特征和杜诗反映生活的广度和深度,可见先生超高的理论水平。”
听完讲座之后,赵逵夫又去请教了霍松林一些学习上的问题,霍松林耐心解答。“我是陇南西和县人,当时天水也属于陇南地区,因此和霍先生是老乡,他对我颇为照顾。”
上世纪八十年代,霍松林委托赵逵夫帮他查阅整理资料。赵逵夫在西北师大馆藏的四十年代《中央日报》上查到霍松林写的不少文章,深感先生治学之严谨,也从中学习到了不少研究学问的方法。
兰州大学教授林家英第一次见到霍松林是在1982年陕西诗词讨论会上,此前,她读过霍松林的书,也听说过他的“大名”。这次一见,顿感如沐春风;“霍先生对人很客气、友好,没有丝毫架子,平易近人。”
因为学贯古今,霍松林讨论、讲课都是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一旦吟诵起某篇诗文,常常带着手势,神采飞扬,西北口音的朗诵抑扬顿挫、节奏分明,整个人仿若沉浸在诗的意境之中,课堂也变得诗情四溢。
林家英说:“我虽然没有听过霍先生的课,但是在多次开会时,听到过他的吟诵。有一次开会结束,他现场吟诵了杜甫《秋兴八首其一》,‘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非常有激情和感染力。”
受汪辟疆先生熏陶,霍先生的治学思想“知能并重”。他认为研究者不搞创作,研究人家的作品未免隔靴搔痒,有了个人的亲身体验,才能真切体味创作的甘苦和奥妙。因此他创作了大量诗歌,出版有诗词集《唐音阁吟稿》、《唐音阁诗词集》。
他的著作《文艺学概论》、《文艺学简论》、《唐宋诗文鉴赏举隅》、《文艺散论》、《白居易诗译析》、《西厢述评》和主编的《万首唐人绝句校注集评》等大量唐宋文学和文艺理论研究专著,都被认为是这些领域的“开山之作”。
从教70年来,霍松林已是桃李满天下,学生们自称“霍门弟子”,包括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康震、清华大学教授孙明君、首都师范大学教授邓小军、“长江学者”武汉大学教授尚有亮……
“高歌盛世情犹热,广育英才志愈坚。假我韶光数十载,更将硕果献尧天。”2001年,霍松林八十寿辰时,曾做这首《八十述怀》,满溢育才的豪情和对讲台的不舍。
2010年,霍松林九十寿辰时,陕西师范大学举办了“霍松林从教七十周年暨九十华诞庆典”。林家英和赵逵夫都应邀参加,尽管九十高龄,霍松林仍然思路清晰,讲话不用稿件,“一字不用改,就是一篇好文章”。
C唐音陇上 西北情深
改革开放后,随着传统诗词兴起,古典文学研究逐渐恢复,霍松林屡次到故乡天水、兰州、敦煌等地探访故友、开会研讨,并在甘肃留下了大量的诗词、楹联。
1984年,中国唐代文学会第二届年会在兰州举办,霍松林作为学会负责人来兰参会,林家英和赵逵夫也参加了此次会议。
“经历了‘文革’坎坷的霍先生此时看起来精神很好,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在会上帮别人改诗歌,创作诗歌,对我这个小老乡很关心”,赵逵夫说。
霍松林为甘肃学界的盛情所感,写了一首《宁卧庄消夏》:“昔日泥窝子,今时宁卧庄。红楼连柳径,曲槛绕荷塘。入圃繁华艳,窥园硕果香,招邀谢贤主,小住纳新凉。”
兰州是霍松林的旧游之地,第一次来是在抗战中期,缅怀霍去病的赫赫战功。这次来兰,霍松林看到了兰州的新貌,做七律两首:“皋兰山下看奔涛,年少鏖兵忆票姚。旧地重游陵谷改,和风已动画图娇。虹桥压浪黄河静,绿树连云白塔高。丝路缤纷花雨密,交流文化起新潮。”
上世纪90年代起,霍松林一直担任甘肃省楹联学会顾问。曾专程来到兰州,为“兰州碑林”撰写长联:“金城天险建仙园,辟荒峰,植嘉树。乍凝眸、万间广厦飞来,凌霄耀日,异彩流光,西部盛游惊异景;草圣家乡传笔阵,刻巨石、摩高崖。一弹指、百代法书突现,卧虎跳龙,翔鸾舞凤,中华文化赞奇观。”
作为土生土长的天水人,霍松林屡次在不同场合表达着对天水的热爱。1988年,霍松林专门为天水写了《伏羲祭文》,洋洋洒洒几百字。在结尾写道:“卦台效灵,麦积挺秀;羲皇故里,车马辐辏。陇右贤达,海外赤子;齐心协力,繁荣桑梓。人文蔚起,经济腾飞;工歌农舞,水美田肥。敬告太昊,用表决心;超唐迈汉,共建奇勋。”在回忆录中,霍松林这样说:“这便是我对故乡的衷心祝愿。”
2010年,天水师范学院收到了霍松林的一份厚礼——为学校捐赠的3000余册其珍藏的图书和77件艺术珍品、100余盒音响资料。霍松林说:“这些书在我这里是‘死’的,到了学校,放在图书馆供学生借阅,就能发挥一定作用就‘活’了。有些重复的书籍还可免费给贫困生。”天水师范学院也因此建立了“霍松林艺术馆”。
在天水各地,悬挂着许多霍松林题写的楹联,题家乡琥珀中学:“渭水西来,不畏长途奔大海;龙山东峙,须登极顶望尧天。”题天水南郭寺:“法雨频施,倾听渭水春潮涨;佛光普照,卧看秦城瑞气浮。”题天水卦台山:“纳皮兴嫁娶,结网教畋渔,渭河犹奏立基乐;设象契神明,布爻穷变化,陇坂长留画卦台。”
先生已逝,风骨长存,唐音古韵,犹在塞上。
兰州晨报记者 魏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