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这个村还是远近闻名的“回销粮”村。但如今,从半山腰搬到川里的李白村,村民腰包鼓起来了,村里的大学生多起来了,村子活起来了,村容靓起来了,村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幸福了。
走近李白村
4月5日,从天水市区乘车大约一小时,便望见了李白村。村子距三国古战场木门道一二里地,两三百户人家居住在山脚下的稠泥河畔,有两三层的楼房,更多的是新盖的砖房,虽然不像城市建筑那样整齐划一,却也错落有致。因为刚刚搬迁,村里还没有树木——半山腰有两片树林,依稀可见土房旧院,方知那是李白村的两处旧址。
李白村隶属秦州区华岐乡管辖,由李家山和白家山两个自然村组成,西南与礼县接壤,八成农田为干旱山坡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曾是天水县有名的“回销粮村”。
由主干道通往村里的路已用水泥硬化,路上自行车、摩托车、农用车、面包车往来不绝,还见到了一辆黑色小轿车。
村子被一条街道分为东西两边,临街有两排店铺,有卖化肥农药的,有卖日用百货的,有卖建筑材料的,有卖文化用品的,还有一家餐馆……几位老太太领着孙子晒太阳,一些白胡子大爷正在掀牛九,零星的鸡鸣声、狗叫声和着粗犷的秦腔声,在村子里随风飘荡。
记者走进一户农家院落,院中有主房、北房、南房3座砖混结构的新房子,外墙上全都贴了白瓷砖,在阳光下闪动着点点银光。院子用水泥铺成,院子一角有一间养牲畜的圈,也是砖墙。圈里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正在给牛拌草。看到有人来访,老人拍拍手,走到院子里,搬来一张小凳让记者坐下,他自己则蹲在一边抽着老旱烟说话。
“住了几十年别人家的房,半截身子埋进土里了,咋能想到住进这等洋砖房!”老人名叫赵启文,今年68岁。以前住的是祖先留下的塌墙烂院,因妻子早逝,子女年幼,无力盖房,几十年借住在别人家。“以前我在三队住着哩,从川里到二队的路全部都是小路,爬上去要近40分钟时间,人走着都吃力,谁愿意来。”赵启文说。
2008年“5·12”大地震波及到李白村,多数房屋不敢住人,赵启文一家更是提心吊胆。2009年10月整村搬迁项目动工,全村300多户从原来的半山腰搬迁到了现在的山脚下。
“国家给了两万元,无息贷款两万元,亲戚朋友借了一些,总算把房盖成了。”问他如何还借贷,老人面容坚毅而安详,“国家政策好,村里干部好,日子有盼头,娃娃挣钱,过不了几年就能还上了。”老人在艰难的岁月里,坚持送子女上学,小儿子大学毕业,2013年考上了公务员,这让他心里更为安稳。我问其家境在村里是否属中上等,他摇摇头,“家家比我强。”
记者随性漫步,见一家大门口站立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裤脚卷着,像是刚从田里回来,便上前与他攀谈,他邀记者到家里坐坐。他家院子的格局与前一户相仿,也是3面建有3座新砖房,院子用水泥硬化。进了厅房,但见屋中放置着冰箱、洗衣机、56寸的电视,还有一台电脑。地上铺着瓷砖,墙上贴着壁纸,顶上吊着三盏水晶灯。老人让记者坐在转角沙发上,我看着脚上的泥土反倒有些犹豫。
“咋也不会想到,农民也能过上这样的光景!”主人赵玉祥,今年58岁。家有老娘健在,妻子知理贤惠,自己上过高中,当过村干部,。两个儿子已成家立业,小儿子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家境殷实。“再好的政策,落到农民身上要靠村干部,我们村抓住了机遇,为后辈儿孙打下了基业。
村子里,多数人家一院3座新砖房,房顶上露出尺把长的走线管,用酒瓶倒扣着,预示主人还要建二楼。也有50多户建成了两三层的小别墅。 十几年前,李白村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挨饿的滋味至今让村民们记忆犹新。有时候饭做到一半没柴火了,还要拿个耙子到地里耙点柴火,回来继续做饭。看见有马、驴等牲畜拉的粪便后,最先发现的村民都要放一块石头在边上,意思是那堆粪便已“名花有主”。十里八乡都知道李白村穷,没有姑娘愿意嫁到李白村来。为了致富,村民家家户户都栽种了苹果树,但由于交通不便,没人愿意上门收购。
如今李白村,与全市的发达村相比还有些差距,但整村搬迁之后的变化却是快速的。这个变化不仅仅在于村容村貌,更重要的是把村民们的心气儿鼓动起来了!
对此,村民称赞最多的是村干部。
初识村支书
李白村党支部书记叫余爱护。记者寻访至他家时,看到院子里也是3座平顶房。他穿着一件看似是儿子不穿的旧校服出门相迎,看上去敦厚朴实,面带笑容,说话干脆利落。
余爱护今年45岁,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宝鸡、西安等地搞装修,一年也挣好几万。他有文化,能吃苦,脑子灵,开拓了一片自己的天地。正值生意风生水起时,村里几次派人来,要他回村当干部。他也曾犹豫过,但是当他看到西安市城郊的农民过着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再想想自己村里的老人七八十岁了还要下地干活,最终他决定回村。2007年李白村进行换届选举,余爱护当选为村党支部书记。
“我当村干部,一不谋钱,二不谋权,只是谋义。谋钱,打工我就不回来;谋权,我是村里最大的官。父老乡亲抬举我,我就要为他们做点事情。”
2007年9月当上村支书,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8级大地震,余震波及李白村。当时,余爱护正在自家屋檐下修踏铺,水泥洒了,石块掉了,院墙垮了,人心慌了……14日,他和村委的同志,向秦州区相关部门上报了昼夜赶写的文字材料和拍摄的图片。5月16日,秦州区派人进村实地查看,鉴定150多户房屋严重受损,决定实施整村搬迁。
“寸土难移,故土难离。当初搬迁,并非人人情愿。”整村搬迁,是村支部和村委会面对的一道难题,但他们还是解开了。
2009年10月,李白村整村搬迁项目动工实施。300余户村民,国家投放资金千万元之巨。这一资金,由上级主管部门直接对口建筑承包方,村干部只管规划与验收。余爱护说:“若经过我的手,我也肯定出事了,要有好制度。”他的坦白说明他的自省,有些村的干部的确因此“出事了”。李白村的村干部,似乎已经超越了“谋生”这一层面,也不为“谋钱”,而是在“谋义”。
今年春节前,李白村最后一户人家从山上搬了下来,从此李白村告别了在半山腰居住的历史。全村新址占地100多亩,旧址400余亩,省出300亩左右的土地。“搬迁虽然有压力,但也有了动力,家家户户比着盖房子,都想办法多挣一些钱。”余爱护说,因为大家都想借此机遇改变家庭面貌,多数人盖了两座八间砖房,有的盖了二层楼。如此,国家补助和无息贷款共4万元还不够,积蓄全用了,有的人家还借了钱。村支部和村委会筹划,把旧址整修之后栽植苹果树,承包管理,发展经济。
2010年,在整村搬迁的同时,李白村修通了一条3.6公里的水泥路,向新村南北两端延伸,并与东边主干道相连。李白村告别了肩扛人背的历史,整个村子“活”了.
“人,不能叫金钱捆住手脚。在自己村里当干部,做点不光彩的事几辈人抬不起头。战争年代党员为群众连生命都舍得,我们衣食住行都不愁,为村里人做点能做的事还是值得的。”村支书如是说。
希望在教育
4月5日记者到李白村采访时适逢清明节放假,学生没有上课。村旁的一个苹果园里,有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正与父母一起拉枝条,记者过去与他说话。他叫赵越,在李白小学读5年级。问学校的情况,他说:“旧学校搬了,新学校还没盖好。”
“在哪里上课?”
“村委会办公室。”
李白小学原本建在旧村子附近的半山腰上,农户陆续搬迁下山之后,学生上学要走30多分钟山路。遇到雨雪天,坡陡路滑,孩子们回不了家,家长只能送饭到学校。校长白海生说:“学校在山上时,国家给学生补助的营养早餐只能送到山底下,老师带领学生下山去搬,又影响上课与学习。山上没水,住校老师每天都要到山底下抬水。”
2013年10月,接到乡政府和教育局的通知:可能发生地震!于是,100多名学生和8名教师,零时搬进了村委会。
“村委会把阅览室、办公室、卫生所,全腾出来让给娃娃了。”赵方东的两个孩子都在李白小学上学,听说有地震的消息,夫妻商量不让孩子上学了,没想到学校搬到村委会。“这才像共产党的干部。”
记者看到,村委会有座二层小楼,里面摆满了学生的课桌凳。
“李白村穷,根源不是自然条件差,而是没文化。没知识就只能卖力气,四五十岁就干不动了,也就没钱了。有了知识,一辈子都能挣钱。”余爱护说。
解放初期,全村只有两三个人能写春联。上世纪七十年代,全村没有一名大学生,穷得全县出了名。余爱护外出打工十多年,重要的收获是增长了见识,认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一个农民家庭没有一名大学生,如同房屋没有门窗,会被小农意识禁锢,无法走向外面的世界,供子女上学比盖新房更重要。”他供养自己的两个孩子上了大学,心里还惦记着全村的孩子。
“5·12”地震之后,余爱护与村委会成员向上级部门反映了村小学的情况。2013年6月,新学校正式动工,政府投资170万元。记者看到,一栋两层的综合教学楼,主体已经完工,工人正在安装门窗,预计秋季开学即可使用。
余爱护说:“办好一所学校比整村搬迁更重要。未来要靠孩子,希望在于教育。”现在的李白村,每年都有孩子考上大学,村里走出了硕士、博士,还有大学教授。更多的农家子弟,依靠知识创造着自己的美好生活。
离开李白村时,农人们已三三两两荷锄归来,走进承载着他们希望的新房舍,屋顶上飘起袅袅炊烟。夕阳用它的余晖,给这个正在发展中的村庄涂上了一抹金光。(余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