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百年校庆筹委会的信

百年校庆筹委会：

　　我是新阳小学的校友，2013年夏返里，路过新阳小学门前，感想连翩，想写一篇回忆当年生活的文章，和学友周承烈、温颀子磋商，他们鼓动我写，于是就产生了《琐忆新阳小学》这篇拙作。文章写得不好，但它是真实的历史回忆，有用与否，发来供你们参考。
　　祝校庆活动成功！

新阳小学1950年毕业生    周道

（平凉师范高级讲师、特级教师） 

 2013年9月14日

琐忆新阳小学

周道

　　2013年夏，我返归故里周家湾，上街路过原新阳小学门前，看到门上新挂起了一块区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触景生情，童年的往事油然涌上心头。回家又拜读了新阳镇人民政府编的《凤凰放歌》一书，其中不少文章涉及新阳小学的过去，但细写学校生活的文章寥寥。我的学前教育、小学教育基本上在新阳小学完成(其中有半年时间随父在兰州上学)。粗略算来，有七年时间。1950年夏我毕业于新阳小学，此后离开新阳，在外地上学、工作，距今已63年矣！现自己已步入耄耋之年，虽然记忆衰退、后来的事忘却很多，但儿时的好多事还深刻地铭刻在脑海里，现根据记忆叙述如下，以就教于各位学友，并给后来人以资饭后茶余谈笑的参考。
入幼稚班
　　新阳小学什么时候设立幼稚班的我说不清。但可以肯定在上世纪40年代就有幼稚班，相当于现在的学前班。这是很有前瞻性的举措。大约在1943年左右，我进入新阳小学幼稚班。当时上小学不够年龄，好多家庭就让娃娃到幼稚班去“混”，一者省得家人照管，二者多少识几个字。我记得进入幼稚班后，老师一天给你散一个字块(方形、上用毛笔工整地写一个字)，学生备有一枝木笔(用木头削制)，学校设有沙盘(用木头做一个长方形的大盘，里面装有细沙)，在沙盘里用木笔写字，写满后推平再写。文体课叫做“唱游”，老师领学生边做游戏边唱歌，“老鹰抓小鸡”、“丢手帕”等是经常的节目，学生课外活动还有“骑木马”、“翘翘板”等设施。
　　这样的因陋就简的学前教育适合儿童的年龄特征，深受学生和家长的欢迎。这在我们西北的教育发展史上起了先声的作用，有里程碑的意义。
小学课程的设置
　　初、中年级即一至四年级只设国语和算术。国语课本对学生有很大的吸引力。我至今记得一年级开始第一课是“看、看、看，看新书”；第二课是“新书里有图有字”；第三课是“我会画狗，大狗叫，小狗跳，跳、跳、跳”。编者根据六岁娃娃的心理特征编写课文，同时注意了知识的反复性和巩固性。以后各年级的课文大部分是好的，个别的不够好，老师有权自编自选课文，借此我们读了不少声情并茂的文章，如《雪夜的战场上》。算术课除教正规的课本外，加强了珠算的教学。记得上珠算课，老师背一个很大的算盘，挂在黑板上，就连坐在最后排的同学都能看清珠子，算盘的竹杆上粘有毛，我们叫毛算盘，教师拨动珠子可以固定而不致掉下来。什么“三九归”、“九九归”、“狮子滚绣球”，以及“斤乘歌”等等都是珠算课上学到的。到了高年级，除继续开设国语和算术外，还开设历史、地理、自然、公民(政治课)、童子军、体育、音乐、图画、乡土、劳作等课程。这些课程的设置对培养儿童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方面都是必要的，又通过各位教师倾注心血的施教，在儿童心灵深处播下了种子，在他们后来的征途中发芽、扎根、开花、结果。我觉得有这样几个方面的教育影响了学子的一生：一是热爱祖国热爱家乡的教育。历史和国语课上大讲岳飞抗击金兵精忠报国、戚继光抗击倭寇、郑成功收复台湾，大讲伏羲、神农的功绩，并每年组织学生到挂台山、凤凰山旅行，植树节时组织学生到凤凰山去植树，各人植的树挂自己姓名的牌子。我入学时正值抗日战争后期，我们心灵深处都有一个要与日本血战到底，不当“亡国奴”的信念。二是做正直人的教育。我记得在中院过庭檐下挂有一个黑底金字的匾，上书“礼义廉耻，蒋中正题”，公民课本有“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以及“十二之本”的内容，至今我还记。当时是蒋介石统治时期，宣传蒋介石的“新生活运动”的那一套事属必然。事情已过去了六七十年，排除政治原因，客观地讲，这些教育有什么错？今天我们做人难道蛮横无节制、不问正义与否、不廉洁自律、厚颜无耻就对？答案恐怕是否定的。一概否定蒋介石正确的一套影响极其深远。这是偏见，是无知的表现，应当引起我们的深思。从历史的发展长河看，总结数十年来的经验教训，继承其优良的，摈弃其错误的，这对中华民族的健康发展有利。三是重视书画教育。新阳地区农家，无论识字与否，大门额总要书写或者刻制几个字，如“耕读第”之类，在房屋里总要悬挂中堂、对联，象吃饭穿衣一样，仿佛这是一个家庭不可缺少的。这在其他地区是很少见的。受这种家风的影响，学生一进校把写字就列为首要任务，单就国语课上需要书写的就有大仿、小楷、周记、作文，再加各科的笔记、作业都要书写，练习机会是很多的。我们那时主要用毛笔，铅笔很少，钢笔学生用不起，园珠笔根本没有。用毛笔先要研墨，小娃娃不会防护，经常手脸上有墨污、煞似可笑。开始学用毛笔写字，手颤，不听指挥，老师就手把手教，先描红，再空格写。影格是老师亲自写的(那时没卖的影格)。待到高年级才可以临帖。要胜任老师的工作就得写一手好字。大仿、小楷、周记、作文交上去，老师要用红毛笔批改，有的还给你在作业上写示范字，一点不马虎，不像后来的只用红钢笔打对号错号。新阳小学中出了那么多写家，他们身传言教，把写字的技能、技巧一代一代地教给了学生。至于图画课，虽然没有写字那么占去很多时间，但每周都有两节（似乎从中年级开始，不像有些学校那样砍掉）。上课时，老师在黑板上画，学生在下面模仿画，个别有绘画天资的学生也在课外跟上老师练，直到后来专学绘画，成名成家。四是重视实用技能的教育。童子军的教育是蒋介石根据战时的需要提出设置的，蒋介石被否定了，童子军教育也随之否定。但是，童子军教育中有些知识和技能是很实用的，比如队列变化、战场救护、结绳、旗语等等。纵观世界各国的国防教育，恐怕都设置了相似的内容，这是为国家自强、不受欺凌的需要，也是共性。在我一生中，有些实用技能得益于当年的童子军教育。劳作课是最实用的课。比如夏天时老师教你打麻鞋，冬天时老师教你织手套毛袜。课堂上学着做，做成按质量给你计分，同时也解决了本人戴手套、穿麻鞋和毛袜的问题。新阳小学培养了不少精英，这是引以自豪的，但也培养了数以万计的普通劳动者，实用技能的教育对他们的人生成长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好像这些成就人们谈论不够，有所低估。
挨板子的学生
　　新阳小学的惩罚教育是出名的。当时是旧社会，家长送孩子上学，给老师嘱咐：“娃不听话你打去！”学校也没明令禁止体罚，这样有些教师就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的打学生。板子的类型有三种：一种是坏了的桌子腿，一种是专门用木头削的，一种是竹棍。我感受最难挨的是竹棍。如果学生犯了错误，有的老师喜欢打“屁板子”，就是老师命令四个学生把被打学生强制压倒，然后抬起双脚双手，教师挥舞板子打学生屁股。我记忆犹新的是：在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位老师（为了他的尊严我不指姓名了）教国语，学生写的大仿、小楷、周记、作文有错字，他都记下，每天早晨，学生列队自报数字挨板子。一个错字三板子，学生伸出手掌，他挥舞板子去打。如果学生谎报错字数目或手臂往回缩，还要加倍罚打。此位老师打人成了一种癖好，根本不考虑学生的痛苦和身心健康。被打后学生手掌肿得很高，就端起砚台去凉，回家后不敢告诉家里人，记得新阳农校（新阳小学最后一排房子）校长刘滋培的女子刘玙和我同班，一次被打得虎口处流血，她也从此再不念了。是否是有意报复（解放后才知刘滋培是新阳地下党负责人，此位老师参加了中统），也很难说。反正我对这位老师恶意打人怀有不满。正由于此，我当了一辈子老师，交过的学生成千上万，但我没有打过一个学生。从另一角度看，挨过板子的学生以后写错字少。我当年挨过板子，所以一生中写字很工整，很规范，不敢越雷池一步。
学生的监督与报复
　　新阳小学的民主气氛是比较浓的。对品行端正、学识渊博的教师人人尊敬，个个崇拜，这是理所当然。对行为不端、猥亵学生的教师，学生痛恨，暗中侦察，掌握证据后驱逐。我在校时听说三起这样的事，两起是在夜间赶跑了两位行为不端、猥亵学生的教师。听说这两位教师连夜狼狈逃走，因为此事很丢人，再不敢来校申诉，可能到外地去谋生了。另一次赶跑一位校长，因为他违规违纪证据确凿，他也不好再工作下去，也就自行离职了。当时校长、教师采取聘任制，一学期一聘任，由董事会（主要负责人由镇长担任）聘任：好者可连聘连任，不规者董事会了解到学生的情绪，只好从之。如果不听学生的意愿，就会酿成更大的学潮（当时学生经常闹学潮）。董事会看来比较民主。所以在新阳小学当教师比较难，胡作非为是绝对不行的。也还有一些学生搞整老师的“恶作剧”，比如某老师引起学生的不满，有少数学生私下串通，设法进行报复，当某老师检查卫生时，要推开教室门进去，不满的一两个学生就故意在虚掩着的教室门扇顶上放上簸箕、笤帚、垃圾之类，某教师一推门，事先放上去的簸箕、笤帚、垃圾之类掉下来，打在老师头上，老师很扫兴，个别学生暗自得意，追查往往问不出作恶者的姓名，只好了之。有一位老师讲课时常喜欢指着黑板向后退，有人想整他，恶作剧者在讲台侧面放下装满洒地水的瓦罐。这位教师穿着长袍，指着黑板向后退时，踏倒瓦罐，水流出来，绊倒在讲台上，出了洋相。要追查，双方都有责任：学生不该放，教师倒退时也该小心，也只好把学生训斥一番，不了了之。
纪念周
　　解放前星期一师生的晨会叫纪念周，好像是法定的。纪念周的程序是：全校师生站在旗杆前，成U形；各班班长向值星学生报告人数（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缺席多少人），值星学生口算汇总后，向值星老师汇报；值星老师然后宣布升旗、唱国歌、全体行注目礼；向总理（孙中山）致默并默诵“总理遗嘱”（“余致力于国民革命……”）；校长讲话（往往是布置一周工作的要点）。另外星期六下午放学前要进行“降旗仪式”，也是全体师生参加，其程序较之纪念周有些简化。凡升旗、降旗唱国歌时，行走在校园的师生必须驻足，以表示对国旗、国歌的尊重。这些程序今天审视起来有些还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迎接毕业生
　　解放前，初次入学时学生较多，以后由于各种原因，淘汰不少，到了六年级毕业时往往人数很少。当时的一个小学毕业生其社会影响胜过今天的一个大学毕业生。各村有小学生毕业的要进行隆重的欢迎仪式。我目睹了周家湾1949年欢迎小学毕业生的仪式：事前由学校派人给该家送去用红纸写成的“喜报”，贴于门前；接着村里组织群众和乐队敲锣打鼓、高奏唢呐地去迎接；毕业生头戴礼帽、身穿长袍、把红绸结成的大红花悬于胸前；和老师告别后，步入迎接着的前列，浩浩荡荡地接到家里；家里对村民少不了招待一番。这是我的前一届，我防备来年人们也这样“礼待捉弄”我，所以特别留心。好在解放了，此规矩推倒了。我和周明顺（周家湾1950年只毕业我们两人）没有遇到这样的“礼待捉弄”。但从另一角度看，可以看出人们对教育的重视，对毕业生的重视。新阳的“文化之乡“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发展起来的。
一张毕业合影
　　我存有一张“天水县琥珀区新阳完小一九五零班师生合影”，这张照片摄于新阳小学第三门过庭前，胡汝翼书写的砖刻对联历历在目，师生中好些人作古了。老师中有温如静（时任校长）、丁永泽、温斗如、胡协甫、霍进禄、温赞天、王行好、安维玺、赵秀山8人。学生共36人，有些已叫不上名字了，经与周承烈、温顺子等同学的回忆，有以下名单：（从照片后排由左到右数起）刘国玺、石可真、温永安、温笑天、温天生、胡世好、温积德、王秉祥、王耀基、王祥胜、胡平彦、周承烈、谢勤和、周明顺、裴安家、胡九如、裴雨晴、张庆瑞、王定邦、胡国娃、周道、胡立业、裴安正、温顺子、张长贵、张玉祥、曹聚生、牛玉玲、裴志堂、胡宗棠、胡赞鼎、王庆余、赵建武、胡知孝、王映孝、赵德明。
　　这张照片已保存63年，它真实地摄下了当时的师生形象，这是以后难以补捉的，因为好多人已经作古了。从人物排列看，师生很随便，几位老师站在最后一排，不象后来把领导、长者排在最显著的地方。从着装上看。师生穿着都很简朴，老师穿着中山装，别着钢笔；学生多数穿着白土布做的学生服（因本地家家织布纺线，统一制作不困难）和自制的麻鞋。从性别上看，只有一位女同学，可看出男女受教育的悬殊。从题名上看，署“天水县琥珀区新阳完小”，这就纠正了后来人们的多种误称。从时间来看，这是个转折点，是解放后第一届毕业生，更有承前启后的意义。从学生后来的发展看，据不完全统计，担任过领导职务的科级以上有13人，享有高级职称的有4人，中级职称的6人（内含兼任领导者1人）。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
　　因之口占一绝云：
　　茫茫岁月回家乡，
　　历历童事涌心上。
　　渭水波涛东逝去，
　　风山翠态南巍岗。

　　周道简介      

　　1937年生，天水市麦积区新阳镇周家湾村人，1943年入新阳小学，1950年毕业。1960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原为甘肃省平凉地区师范学校语文学科高级讲师、特级教师，曾兼任甘肃省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理事、平凉地区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理事长、陇东语文教育研究交流中心顾问。曾任平凉市人民代表。

　　主要成就：

　　从1960年至今一直从事中等师范教育，主讲中师语文课。主要研究语文教学问题，写有《学生作文中的几个问题及指导》、《赞可夫教育思想对语文教学的指导作用》等论文20余篇。其中《浅谈中师语文教学面向小学的几个问题》获甘肃省中师语文论文竟赛二等奖，《我校是怎样组织语文第二课堂活动的》被收入《中学语文教学改革论文选》。曾参与了《中学生作文选萃》、《中外文学各作欣赏》、《平凉师范八十年》3书的编写工作。教出了数千名学生。辅导过的学生作文曾多次在全国竞赛中获奖。1992年在第二届华夏青少年写作大赛中获园丁奖。1991经国家教委师范司同意，被聘为第二届全国中师生作文比赛评委，参与了评定工作。同年被中共甘肃省委、甘肃省人民政府评为优秀教师，获甘肃省园丁奖。1993被中国教育学会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评为全国优秀教师。1995年获曾宪梓教育基金会中等师范教师三等奖。

（1920年的毕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