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调查：“苦甲”之地的廉政风暴

记者黄文新、王博

　　甘肃定西席卷廉政风暴。有人质疑：在一个经济不发达，甚至仍处贫困的“苦甲”之地，接连被查的违纪案例是否代表问题突出？

　　面对压力，这场风暴是愈刮愈烈还是在争议中降级？

　　看法

　　2013年12月26日，甘肃省召开领导干部警示教育大会。在当年全省查处的90起违反“八项规定”问题中，定西占38起，给予党纪政纪处分26人、组织处理14人，通报典型问题2次17起。查处问题和处理人数均为全省第一。

　　这被甘肃省纪委肯定。然而，此时“管的太严、束缚太紧”的声音在坊间流传。

　　“现在风声太紧了，县城里好一点的酒店生意都很清淡。”一位在定西市陇西县经营餐饮行业的老板告诉记者，不光大吃大喝没人敢了，马路上甚至连政府机关的越野车也鲜见了。采访中有干部称，一些县的党政一把手开会时会同坐一辆车来，这在以前罕见。

　　记者在定西市纪委2013年11月到2014年1月发出的3份工作通报中看到，被查出的大多数问题涉及上班时间消费娱乐、打牌，以及接受宴请、违反财经纪律、公车私用等问题。而一份具体的数据显示，2013年，定西市纪检部门共立查案件135件，结案133件，处分各类违纪人员166人，其中县级干部5人，乡科级干部40人，刑事处理54人。

　　当廉政风暴席卷而来时，有人和鸣擂掌，有人“提心吊胆”，也有人不以为意：“芝麻绿豆的事有必要管吗？”

　　现实

　　“纪委的压力也很大，但这个工作不干能行吗？在这样一个穷地方，基层干部习以为常的事，恰恰直接伤害着群众的感情。”定西市纪委书记陈尊峰说。

　　陈尊峰说的“直接”伤害群众感情，在定西有着特别的意义。十年九旱、土地贫瘠、资源匮乏、苦甲天下，在甘肃提这些词，很多人会想到定西。但是在之前，“干部屁股底下坐着群众的‘一栋房’，办公室宽敞的像半个场(打麦子的地方)，吃饭一顿解决一群羊”，这样的形容有些夸张，却反映出群众内心的不满。

　　“有次我们到北京去开会，接待单位在食堂里四菜一汤的食谱很简单，上的酒也是十几元的二锅头，相比定西的‘七碟八碗’，当时感觉很不自在。”定西市发改委纪检组长任龙翔告诉记者，因为定西穷，过去总怕“招呼”不周让别人“瞧不起”。

　　其实，能吃饱肚子，对于整个定西来说，也仅仅是15年前的事情。1999年底，定西市对外宣布，整体基本解决温饱，近年来，经济发展也步入快车道。然而，对于一个农业主导、靠天吃饭的国家连片扶贫开发重点区域，63项惠农政策中每一项都有“含金量”。

　　“在工作开展的过程中，越是‘苦甲’之地，贪腐越是直接伤害民众的情感，这源于贫困群体所享受的诸多普惠政策在基层农村往往被‘暗箱操作’。”陇西县纪委书记马栩健指着文峰镇仙家门村村委会里的一部“三资”公示电子触摸屏说，“每个农民自己能领什么款，村里头的账上还有几个钱，指头一点，立马清楚。”

　　每当发现少数干部截留项目款、项目粮时，任龙翔便难抑愤怒。这位出身农民家庭的中年纪检官员记忆中的童年与饥饿相伴。“农民的日子最辛苦，基层政权的所作所为，关乎每一位群众的切身利益”。

　　坚守

　　“抓早抓小抓苗头”在定西各级纪检干部中广为流传，它不是一句空口号。

　　“习惯的养成会让干部陷入泥潭，歪风一旦占据主流，人生观和价值观便会在潜移默化中走样。”临洮县纪委书记李作明告诉记者，即便是村社干部，也会有搭车收费、吃拿卡要的现象发生，放任自流，等于包脓养疮。

　　“定西这样的地方，培养干部不容易。一旦小毛病演化成大问题，再纠正，就可能葬送一个本有能力有前途的干部。”定西市安定区纪委书记贾记贤说。

　　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就得有刚性的约束，让干部的“习惯”回到正道上。

　　自2013年下半年，定西市开始密集发文：《关于严格规范领导干部操办婚丧喜庆事宜暂行规定》《定西市党员干部因私出国(境)管理暂行办法》《关于规范党政机关公务用车管理使用的通知》《关于全市党政机关停止新建楼堂馆所和清理办公用房的紧急通知》。婚丧嫁娶、因私出国、公务用车、办公用房，自微处“细管”干部，彰显定西市纪委“正风”的用心。

　　干部作风的转变，群众看在眼里。陇西县柯寨乡农民告诉记者，去年补贴地膜，今年免费发放种子，“还没听说谁家抱怨干部一碗水端不平哩。”

　　对干部不手软，不护短，定西纪检部门仍在加强督导、明察暗访。

　　“看似苛刻，实则是保护干部。保护干部，最终就是对群众负责。”陈尊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