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豆苗

冯沙驼

　　家里的牵牛花开花了，豆苗成“林”了。

　　这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植物相会在孙子家阳台，引出了一段趣事。

　　正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孙子，放学一踏进门，连书包都没放下，就兴致勃勃地两只眼睛就紧紧地盯着我。

　　我瞧着孙子，心想，这小家伙，肯定又带来什么花样。果不其然，他双手放在后背，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姥爷，你猜，我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我看着他神秘的神情，心想，期中考试刚刚结束。考试成绩应该出来了，今天应该发成绩单，考试前跟他讲，成绩必须仍然保持在班级前三名中，看他神情一定是考得差不多吧，又想让我奖励他什么了。“期中考试成绩单”我脱口而出，他摇摇头，伸出双手，只见手中拿着一个小纸包，神秘兮兮地慢慢拆开。

　　一张白纸上，黑乎乎的，星星点点般几粒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带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是几粒比芝麻粒稍微大点的东西。我问：“这是什么东西？”孙子昂着小脑袋，笑嘻嘻的，一字一字认真的说：“不认识吧，这就是牵牛花种子。”我纳闷了，拿这回来干什么？还那么神秘的。他认真给我讲：“今天老师给每个同学发了一个小纸包，里面都有6粒牵牛花种子，让我们回来种好，记录下它的成长过程。同时还让我们种上一小盆绿豆苗，观察它的生长，做好记录，作为科学实验的课程和一篇作文题。”哦，我明白了，这就是学校布置的社会实践课吧。我接过纸包，想伸手拿起一粒仔细瞧瞧，他连忙制止，说老师说了，不能用手拿，否则影响它的发育。我包好种子，问什么时候开始种？“随便。”正在慢慢长大的孙子，把“随便”两个字作为口头禅。他可不知道，每次的“随便”两个字，对我来说就不是那么“随便”了。

　　我接过纸包，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老师讲,作为课外作业，一定要认真对待。特别要注意，牵牛花种子很脆弱，种前，先把盆里的土整好，再把6粒种子有距离地撒在土表面，上面再轻轻地覆盖上一层细土，然后每天浇点水。绿豆苗要将绿豆放到盆里，浇上水，观察它的出苗情况。最后又叮咛，老师说要家长好好配合，共同把这个作业完成好，班上最后还要评比。话一说完，拿着书包，朝自己房间扬长而去。我一听不禁苦笑，在孙子的脑中，老师的话是“最高指示”一般，不能有一点马糊，必须坚决贯彻执行。看来，最近我又得放下自己手头的事，腾出时间，帮着孙子去完成这课外作业了。

　　第二天一早，孙子上学离家时叮咛我一定要把种子播下去。我一边答应一边想，就这么简单的事，随随便便就完成了。忙乎了一阵自己的事，想起了孙子的叮咛，就开始动手干活，思量一番，先易后难，先从种绿豆苗开始。

　　我曾经看到过菜市场里买的绿豆芽，除了散装的以外，还有的是在木箱中一箊一箊整齐排列的。我心想，它们无非就是在木箱中撒上绿豆，注入水，然后出芽成苗的吧，这没多难，仿照它的办法就行。找来一个小塑料盆，弄干净后，在盆里放上水，然后撒上绿豆，就等它出芽成苗。

　　种牵牛花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在家里找来找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花盆。为了慎重起见，决定先放它几天，到市场上去买一个差不多的花盆再动手。谁知，这一放手，倒少走了弯路。

　　第二天一早，赶到阳台，看看绿豆芽的发芽情况。只见一些绿豆己脱下了外膜，白色的豆芽开始冒出小小苗尖，在尽情地呼吸着空气中的氧气，没有出芽的绿豆有的芽膜已经开裂，在水中摇摇欲试，仿佛尽力向崭新的世界招手。到了晚上，我又一次去观察豆芽的生长情况，看到大部分已经出芽，我心中既放心又得意，心想，可以给孙子交代，让他来观察了。

　　次日一早，孙子刚起床，我就兴冲冲的告诉他，绿豆苗全部都出芽了，拉着急着要出门上学的孙子到阳台，他眼一撇，也顾不上那么仔细看，随便一句：“还可以”，匆匆忙忙地扭头就走。

　　看着豆苗基本都出芽，我心里也踏实多了，开始着手牵牛花种植的准备工作。专门去超市挑了一个小花盆，拿着小铲到社区

　　找了一块空地挖了一盆土，带回了家。

绿豆长成了豆芽

　　晚上孙子放学回来。带他到阳台去看豆苗生长情况，顺便准备跟他一块种牵牛花。他看到满盒生机勃勃，娇嫩欲滴，伸出黄白相交的嫩芽，充满疑惑地对我说：“这是豆芽，不像豆苗，老师说的是豆苗。”“你别急，一两天豆芽就变成豆苗了。”我胸有成竹的对他讲。

　　开始要种牵牛花了，他又开始挑剔。看见我挖回来的土发红，有颗粒状。说；“土应该是黑的，怎么这是红的？老师说要细土，这怎么是沙土啊？”我给他解释；“你没看小区绿地里的土全部是红土吗？深圳大部分沿海地方都是填海造地出来的，哪像老家一样到处是熟土。。”他仰着小脑袋，倒是回答得挺干脆；“反正我不管，老师说了，种子种不好，报废了，按0分计算，我就完蛋了。”忙着准备了半天，非旦没有一句肯定的话，还意见一大堆，我无言以对，心想看来还得从头再准备。

　　孙子深圳居住小区离大海不远，许多地方是填海造田形成的，土层属于一种沙粒状赤红壤和砂质土壤，含有铁质和铝质，土质粗糙沙粒多，可不同于西北疏松肥沃的土壤。为满足孙子的要求，我只好把原备的土全部倒掉，围着小区绿地转悠，尽力寻找类似合适的土壤。还算运气好，好不容易在一棵老树下发现了一片发黑的土质，连忙挖回一盆，放在阳台，晒干后，用双手将土搓细，仔细拣出土中的沙粒，工序做完，准备开始正式的种植工作。

　　谁知还没开始种牵牛花，豆苗却出事了。

　　在水里浸泡了几天的绿豆，豆芽倒是出全了，但却没有成苗，

　　水质混浊不说，有的豆芽搭挪着身子，有气无力。再仔细看，有的芽头也无精打采，奄奄一息一般。

　　这下子，孙子可不高兴了，看着一盆毫无生气的豆芽，吊着小脸说：“不对！老师讲要在土里种植豆苗，不是在水里长出豆芽。”我也纳闷问他：“豆苗和豆芽有什么区别？你讲讲。”他一夲正经地说：“老师讲，豆芽是从水里长出来食用的，豆苗是从土壤中间长出来用于观赏的。”听到这些，我又无言以对，看来先前不但理解错误，又想当然，造成了目前的后果，现在只好又从头做起了。

　　重新做起，再不能想当然犯经验主义了，我先认真查了查相关资料，看看该怎么操作。

　　原来种绿豆成为豆苗，必须先选好绿豆种子。鉴于我原来用的是家中的陈绿豆，为了万无一失，避免再造成失败，专门到超市购买了新绿豆，回来后，又精选出一把颗粒饱满、颜色均匀的绿豆种子备用。

　　按照资料所说，要促进种子发芽，通常采用二种方法。一种是把预选后的绿豆，在送进育芽容器之前，先倒入60℃的热水，把绿豆浸泡1～2分钟，再用冷水淘洗1～2次，目的是为了给休眠状态的绿豆以温度刺激，有助于豆粒发芽整齐一致。另一种办法是绿豆粒冬天浸种在20～23℃水温中，夏天可以用冷水直接浸种，豆粒浸种时间一般约需8～12小时。然后置于土壤中，考虑再三，鉴于深圳四季的温度较高，选用了第二种办法。

　　有了第一次的失败教训，这一次我就慎重多了。先将整好的细土放入绿豆盆里，再把浸泡后的绿豆种子均匀地撒在里面，然后在上面轻轻地覆盖上一层薄土，浇上了水。

　　第二天一起床，我迫不及待地到阳台去看出苗情况，果不其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不大的绿豆盆里，许多绿豆粒顶出了薄土层，冒出蛋黄色的芽，胚茎乳白晶亮，始露的真叶娇小呈乳黄色，像竹林里破土而出的竹笋，一个个冒着尖，朝气蓬勃，蒸蒸日上。那黄中带点微绿色，顶着细长身的芽头，又像春节闹社火中的大头娃娃，头重脚轻，摇头晃脑，洋洋得意，仿佛在社火队伍中出人头地，大显身手。整个豆盆中的芽身更是挺胸扬头，雄赳赳，气昂昂，似整整齐齐排列在训练场上整装待发的钢铁般队伍。

　　绿豆出芽后的那两天，我给他定时换水，晒晒太阳，精心照顾着，等待着它能够尽快出苗。孙子每天放学后招呼他来观察观察，做好记录。

　　该种牵牛花了。拆开纸包，看着那小小的黑色牵牛花种子，想象着它开花时候的情况。小时候牵牛花留给我的印象，瞬间出现在脑海中。

　　记得小时候家住在城里四合院中，院中长着几株牵牛花。它并不显眼，盘伏在墙角边，屋檐下，不显山，不显水般，平时院里人来人往，很少有人去注意它的存在，只见它伸出长长的身躯，默默无闻地在院子里耐着寂寞。突然，春暖花开的一天，人们发现泛出绿色的蔓藤伸出它那细长的身子，缠绕在棍子上不断向上伸展。仔细看，其茎虽细，但叶面密布或疏或现，其身嫩叶叠出，宽似卵形或近圆形，翠绿娇娇，层层叠翠，一层一层像叠罗汉一般，随着蔓藤不断地向上攀爬。几天后，人们惊喜地注意到，几朵紫色、红色和白色的喇叭花带着花边绒绒的柔毛，绽放在墙角、屋檐的牵牛花绿叶丛中，格外引人注目。牵牛花朵形似一把把雨伞，为人们遮挡着风风雨雨，又似一对对伞兵，从天而降，勇猛向前，去冲锋陷阵。那段时间，我们时不时地在牵牛花前玩耍，看着它一天天长大，有时摘下几朵，小心地拿在手中，放在嘴边，模仿着喇叭，叉着腰，像少年先锋队鼓号队中的小号手一样，吹响着号角，又模仿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少儿节目《小喇叭广播》开始曲，那惟妙惟肖的神情，常常惹得小伙伴们快乐不已。

屋前院落中的牵牛花

　　小时候牵牛花留下的印象，难以忘却。想不到，也没料到，多少年后自己竟和孙子一起动手栽种牵牛花，算是一种机遇，更算是一种缘分吧。

　　收回记忆，我仔细地将土整好放置盆内，打开牵牛花种子纸包，小心地撒在里面，用一只竹筷仔细把6只种子等距离的拨到位，再将一层薄土轻轻地覆盖在种子身上，好似给它盖上了一床薄薄的毡子，用洒壶浇上了水，大功告成，只待它出苗了。

　　过了两天，我先去观看豆苗的生长情况，惊喜地发现豆芽盆里的豆芽全部出苗了。那一支支嫩苗，尖尖的，细细的，有半寸左右高，在阳光下，跃跃欲试，不断向上伸展。从芽茎头中冒出的小小二叶嫩片，绿绿的，娇艳欲滴，娇俏可爱。从这天开始，豆苗生长一发而不可阻似，一天一个样，直到四、五天后快长到近一尺高时，突然停止，不再往高长。这时全盆的豆苗，浓密茂盛，整整齐齐，嫩绿光润，如林木青翠，似浩瀚林海，象茂林修竹。那枝片婆娑，葱绿苁蓉，伸腰立枝中，枝叶即挺拔，又茂盛，如一副微缩景观图中的绿色长廊，顶天立地。

长成豆苗的绿豆

　　一旁的牵牛花，也出苗了。嫩绿细软的茎杆微微颤颤地向上，好似要在新的天地中去寻找什么。我在每株牵牛花边插上几根小竹杆，任它去攀爬。

　　生命的力量真是旺盛。它每天一个样，一根纤细的藤蔓带着枝叶沿着竹子间缠绕着，一点一点的向上长着，象攀岩人般一寸一寸尽力向上攀登。依偎在竹杆蔓藤上的绿叶也基本成型，呈心字型和二、三个心字组合在一起的小小绿叶片，很快布满了整个茎体，阳光给它镀上一层发亮的光芒，清新的空气给予它充足的氧气，促它欢快而茁壮的成长。很快，许多小小的花骨朵，悄悄地露出了它的笑脸，迎着太阳等待着早日绽放。终于，牵牛花开放了，一朵紫中带白的牵牛花，在茎根中间张开了它的小喇叭，轻飘飘，像冬天大雪中间的迎春花那么显眼，又像放牛郎牵着牛，向高峻挺拔的山峰挺直腰杆向上爬去，似众人望着高不可攀天际，不屈不挠，手持艳丽多彩的牵牛花，击鼓传花般坚持不懈地不断向上传递。

牵牛花出苗了

　　看着成长中的牵牛花，孙子讲，从书本上看到，牵牛花别名喇叭花、大花牵牛等，原产热带美洲，在国内大部分地区平地以至海拔2800米的田边、路边、宅旁或山谷、林内栽培或者野生。其喜温暖向阳环境，耐干旱、瘠薄，适应性较强。又讲老师说，牵牛花不但容易繁殖，美化环境，而且它的种子是中药材牵牛子的来源，具有利水、泻下、消积等功效，可以治疗水肿、腹水、脚气等。

　　我告诉孙子。你仔细观察，在许多人家的房前院内、学校、街道、公园、田边等处，随处可见许多栽培或野生的牵牛花。尤其在牵牛花盛开时，在绿色的页面中，红、白、紫竞相开放，艳丽多彩。那红色的花朵虽没有那么鲜艳，喇叭口只发出淡淡的浅红色，给人以一种“俏也不争春”的感觉。那白色花朵如一朵大雪纷飞中的的白雪花瓣，洁白无瑕一身清淡，素雅般在葱葱绿叶中显身，如出水芙蓉。那紫色的花朵花色典雅，好似奢华富贵的贵夫人身着盛装出现在万绿丛中。大自然给予牵牛花三种色彩各异、巧妙搭配的花朵色彩，镶嵌在层层叠翠的绿色长廊中，显赫妖娆，芬芳馥郁，这就是大自然的神奇和世界的美妙之处。孙子站在旁边，一边认真地看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思考着。看得出， 对他而言，一种和大自然的亲近，脑海中无限遐想的感觉应该油然而出。

　　面对面前生机盎然、豪情壮志、如万山吐翠、万木峥嵘、脱颖而出的豆苗，生机勃勃、不娇不媚、直上入云、形态如同一条盘踞的龙，匍匐向上、气势恢宏，不断攀登向上的牵牛花，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一种克服困难的信心，一种勇往前进的力量，深深的感染了我，不由的发出内心的感叹。

牵牛花开花了

　　我向孙子提问：“眼前的这盆豆苗，在你想象中像什么？”他抿着嘴巴，眨巴着眼睛，仰着小脑袋，脑筋转了个弯，盯着我说；“象深圳后海海边的红树林，密密麻麻，淹没在海水中。海水冲不倒，海浪打不倒。”“还有呢？”我继续发问：“象芦苇荡中的芦苇，竹林中的竹子，个个挺拔屹立，团结在一起，不怕风吹浪打，不怕日晒天寒。”我点点头，心想，这小家伙脑子里还够灵光的，反应的还真快。带他多次去过深圳后海，看过潮起潮落中的红树林。曾经带他到云南大理洱海边的芦苇边上戏水，拍照。在四川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见过片片翠绿挺拔的竹林……。他能一一记住，还能联想上，真不错。我告诉他；“老

　　师布置的这个作业，不完全是仅仅让你动动手，通过实践活动，让你开动脑筋，有所思，有所想。从中带给你许多有益的收获。人们常说，有丰富的想象力，才有无限的创造力，就是这个道理。你看牵牛花和豆苗，它们又小又嫰，但不娇气，几粒种子，只要有那么一点点泥土和水，它就能冒出头，立住脚，顽强地生存下去。前两天台风到来，一夜的狂风暴雨也没能吹散它，摧毁它，顽强的生命力令人惊叹，你看这盆里的小苗不就是坚强的象征吗？是不是值得你去学习？”孙子点着头，脑子里在认真思索我讲给他的道理。“你再看看这牵牛花，瘦小瘦小的，一粒种子破土而出，孕育出生生不息的植物。它不甘寂寞，好似不服输的斗牛士。不知疲倦，不懈努力地不断向上攀爬，做人是不是也要像它一样，这种精神，是不是值得学习？”“这喇叭花像你们少先队的冲锋号，吹响它，鼓励同学们好好学习，团结互助，健康成长，长大后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孙子看着，听我讲着，似乎明白了许多道理，说；“我知道了，这些我都要写到作文里去。”

深圳湾海边的红树林

　　我们这一代，爬坡过坎，滚石上山，从艰难困苦的生活中走出，从历经磨炼的工作环境中突出，热爱生活，珍惜今天。在珍爱我们下一代的同时，更期望着他们在今天富裕充足的物质生活面前不忘这是几代前辈人付出辛劳所换来的成果。在盛开灿烂瑰丽鲜花的天地中，不忘前方还有充满荆棘曲折的小道。要像牵牛花一样，不屈不挠，奋力向上，从小培养自己独立自主，自强向上的精神情趣，勇攀高峰。像豆苗一样，自强自立，团结互助，抗风排险，在大风大浪中去经受考验，提升他们走向社会后立足和服务于社会的能力。

　　年年月月，花开花落，小小的二盆牵牛花和豆苗，留给我天长日久的思考和对孙子健康成长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