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胜
鸳鸯镇位于武山县广武山以西,渭河南岸,地处渭河与榜沙河交汇形成剪刀型地域。武城山扼守陇右,自古为秦陇咽喉,兵家重镇。鸳鸯,盘踞丝绸之路的重要关隘,居十字交通的中心,陇海线上的交通节点。二水合渡,渭水中流,历来为商贸通衢之地。风景优美,阡陌交错,榜沙河与漳河河口分别在鸳鸯村与丁门村,水资源丰富,水稻种植历史悠久,为渭河流域粮仓。哑儿峡、支锅峡和邱家峡形成三角形天险,互为犄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四方面军沿榜沙河流域经过鸳鸯镇全域,留下了宝贵的红色文化和红色资源,为新时代鸳鸯腾飞镶嵌了革命的底色。
从闾井河到榜沙河
1935年9月23日,党中央率领(红一方面军)陕甘支队在哈达铺休息两天,择机北进。毛泽东抓住蒋介石对红军行动的错误判断,令林彪率第一纵队沿闾井河东进,攻占闾井镇,佯出天水,威逼西安,以迷惑敌军。蒋介石遂将主力迅速集结在陇山——天水一线,令已经进至和政、临洮、渭源、陇西、武山直到天水一线的王均部第3军、东北军51军于学忠部和鲁大昌新编第14师加紧构筑工事,严阵以待。致使武山、漳县之间敌人防守兵力空虚,红军迅速越过渭河防线北上,正是绝佳时机。
毛泽东见惑敌目的已经达到,利用国民党军事部署上的空隙,立即率陕甘支队急行军,东进部队回折西北,于24日清晨,从闾井镇出发,突然改变行动路线,转向西北方向前进。毛泽东命令:“各部队不顾一切,星夜赶到新寺。”于是,红军沿岷县红崖、漳县东泉黄家河、韩家川及草滩一线,并计划于当夜八时全军赶到漳县新寺镇附近休整。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行军途中突然遭遇国民党军队飞机轰炸骚扰,加之部队踏上漳县草滩乡桥梁后,天空顷刻狂风怒号、暴雨如注、夜黑如墨、泥泞不堪,给部队行军带来了非常大的困难。时届黄昏,行军路程只走了一半。然而,英勇的红军战士,冒着大雨,顶着夜色,踩着泥泞的小路快步前进,在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沿着崎岖的山路艰难急行军130里,于次(25日)晨拂晓才赶到漳县新寺镇附近,中途只休息了30分钟。天才微明,落伍人员及收容队尚未赶到,党中央又发出命令:“再急行军四十里,到鸳鸯镇南再休整。”开水都不及烧,集合号又响了。红军战士在新寺镇附近每人只喝了一碗冷水、吃了一口干粮就继续急行军了。
25日凌晨,陕甘支队从新寺镇沿龙川河经晋坪村榜沙河畔进入武山县马力镇境内,经苗丰、杨坪、王家门、付家门,强渡漳河,于中午前后宿营于鸳鸯镇以南的丁家门一带。一天一夜外加半天,就从闾井镇赶到丁家门。行军不可谓不神速,正好打了个敌军布防渭河封锁线的时间差。从新寺镇到丁家门,路途正好是40里,普通人步行将近4个小时,红军急行军不到3小时就到达漳河河口北岸的丁家门。
漳河发源于岷县木寨岭,自西南向东,流经漳县境内大草滩、殪虎桥、三岔、盐井、武阳五个乡镇,于孙家峡流入武山县高楼镇境内,经高楼镇高家窑、高楼村、颜家门、八院、子年、刘川、陈门、小庄,到鸳鸯镇新庄村,在丁家门东南方向、安家嘴西北方向与西南来的榜沙河交汇。
因漳河雨季水量很大,经常冲毁沿岸的庄稼和农舍,甚至冲走村民和家禽家畜,沿河村庄经常受到河患滋扰,不胜其烦。25日10时许,红军在丁家门渡漳河时,巧遇漳县草滩乡桥梁暴雨洪峰经过,河水暴涨、泥沙俱下,淹没了漳河两岸的农田。浑浊的暴洪挟裹着被冲毁房屋上的椽子、檩子和农户家的门板、桌子,甚至猪、鸡、羊等家畜家禽,夹杂着巨石,卷着滔天巨浪顺流而下。面对凶猛的暴洪泥石流,红军战士只能返回付家门,找到农户家里,借了门板、农具、铁锹、椽子、绳子等作为渡河工具,中午12点左右全军才渡过漳河。等到部队全部到达丁家门后,除先头部队派出警戒之外,所有人员连饥饿也忘记了,闷头倒在村民炕上或地下,顷刻之间就呼呼大睡。

丁家门露营休整
丁家门处于两水交汇之地,水资源丰富,向北有森林覆盖的紫燕山、大林山可供部队隐蔽撤退,向西可沿漳河西出临洮、渭源,进可攻、退可守,是兵家必争战略要地和部队休整补给最佳场所。到达丁家门的陕甘支队红军战士疲劳到了极点,一天一夜加半天急行军170里,其间还有飞机骚扰、大雨占道、黑夜难行。全体指战员睡了一个下午,到傍晚各部队才开始砍柴引水、埋锅造饭,不少村民也挑水帮厨、铡草喂马,几位大娘还把擀好的面条送到露营地。晚饭吃毕,换班警戒,所有红军战士紧接着在帐篷里又睡了,直到第二天凌晨。此时正值中秋节刚过,秋日的丁家门气温适宜,加之风景秀丽、空气清新,又无蚊虫骚扰,吃饱喝足的战士们非常放松,倒头便睡,经过半天一夜的休息睡觉,身体基本都得到了恢复。
26日拂晓,毛泽东发出命令,限上午九时前全部渡过渭河。经过丁家门的休整,红军战士个个都生龙活虎、步伐矫健。对渭河这条河流与鸳鸯这个地名,大家都充满着惊奇和喜悦的心情,大概想到姜太公钓鱼的渭水,一定有什么古迹奇景或军事险要。加之漳河水量剧增,渭河肯定河水暴涨,难以横渡。跨越渭河,一定是一场硬仗。据丁玲主编的《红军长征记》“从甘肃到陕西——抗日人民红军北上长征的最后阶段”中电报编译人员杨定华回忆,“红军驻地(鸳鸯嘴)到渭河岸边只有二十里”,从这个距离看,正好是丁家门到鸳鸯镇强渡渭河旧址的距离。而不是现在渭河渡口的“鸳鸯嘴”。由此推断,回忆录中提到的鸳鸯嘴应该是红军向导和战士之间口口相传的失误,实际位置应该是丁家门。
至于鸳鸯嘴的位置,笔者认为有两个可能:一是按照旧志记载,应为现在鸳鸯村强渡渭河的位置。据《明万历宁远县志》和《清康熙宁远县志》记载,鸳鸯嘴为现鸳鸯镇渭河大桥南桥头位置,即红军强渡渭河纪念碑的位置。大林山经盖头地向渭河边延伸出一个山嘴,这个山嘴将西来的渭河水阻挡后改变方向,最大限度保证了鸳鸯镇区的安全。二是按照“两山相峙,状如鸳鸯”的地形规制,榜沙河沿线符合这一地貌的只有支锅峡,峡口宽不到20米,两旁山势奇峻、壁立千仞、高耸入云,深褐色的岩壁下,左右两个石头山嘴一直延伸到榜沙河边,像鸳鸯鸟的双唇一样,故称鸳鸯嘴。但鸳鸯嘴假使在支锅峡的话,距离渭河边不到4公里路,与杨定华的回忆距离不符,长征日记有很多,地名有错误,但路程非常精确,因为路程公里数是按照作战地图标识的。赖传珠长征日记记载:“二十五日,到鸳鸯嘴(今鸳鸯镇)宿营。”综上,回忆录上的鸳鸯嘴应该是丁家门。
杨定华回忆:“又赶了四十里到达鸳鸯嘴(丁家门)附近才停下来。一昼一夜和一个半天,才吃了两顿饭,又没睡觉,一直走一百七十里,若不是红军,我想任何部队也不能这样干。”红军离开丁家门,队伍分成两路纵队,沿榜沙河北进,越过支锅石峡,连走带跑急行军,浩浩荡荡如潮水一般涌向渭水河边。此时,鸳鸯镇和附近支锅石峡碉堡内鲁大昌部两个连的守敌已撤走。红军一路畅通,既无敌机骚扰,也看不到敌人的任何防御部队。不到一个小时,直抵渭河边。
据《武山县文史资料》和《武山县志》记载,1935年6月,为了阻止红军北上,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派别动队进驻武山县府,逼迫县长赵英日夜赶修碉堡,在洛门至山丹到鸳鸯一带共修碉堡二十多座。而支锅石峡的碉堡是武山最西边的一座,也是第一道阻挡红军北上的军事屏障。26日8时许,过鸳鸯镇到达渭河边,随即渡河。
红军横渡渭河
鸳鸯镇位于榜沙河注入渭河河口上游,这里河面宽阔、水势平缓,除洪水季节外,平时水深不过膝。当时,渭河上游渭源、陇西等地长时间没有下雨,所以渭河鸳鸯镇段水量很小,榜沙河在镇东南邱家峡注入渭河后,水量才增大。此时已过中秋,即农历八月二十七日,河面虽阔,但河水却不深,一般只到成人膝盖以上,既用不着工兵搭架浮桥,又不要摇船架桨,河对面也无国民党军队阻挠。所以,红军很快分成好几路纵队同时徒涉。
当时部队分三路渡河,左路由一纵队四大队大队长王开湘指挥,沿渭河上游而进,过砚丰、李家门,到桦林镇,入杨家沟、佛家岘,北上建军山。右路越过鸳鸯镇东广武坡,沿渭河下游向山丹镇进发。两路红军分别佯攻陇西、武山县城,掩护中路主力红军过渭河北进。9时许,红军全部渡过渭河,北上建军山。当晚,宿营于费家山和水家沟一带。
因渡河时大家都集合在一起,在战士脸上都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情绪,一方面觉得异常顺利地渡过了渭水而表现出胜利和欣悦,另一方面却表示很失望。战士失望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姜太公钓鱼的渭水,既无古迹奇景来开开眼界,又不像金沙江、大渡河水流湍急两岸倒壁那样险要,而是极平凡的平坦河岸、缓缓的流水,对岸又没有国民党军队,天空也没有飞机侵扰。战士们以军事战略的眼光来看,此时此刻的渭河,当然没什么了不得。因此,对于前两天昼夜雨中急行军,自然有点失望。战士们都说:“这样一条河有什么了不得?”
国民党军队精心设置的渭河防线,被红军巧妙地突破了,而此时国民党胡宗南部还在向西和、礼县一带推进。这时,武山、漳县两翼的敌人得知红军渡过渭河的消息后,追赶过来,试图夹击红军。
当部队全部渡过渭河,战士们刚感到失望而发生“既无敌人何必赶路”争论的时候,忽然,沿渭河东西方向的邱家峡和哑儿峡两翼机关枪、迫击炮瞬间齐发。战士们一闻枪炮声,异常兴奋雀跃,一扫两日来急行军却未遇敌人的低迷情绪。明明是敌人枪炮打来了,战士们仍然你一句来我一句往,说一些开玩笑且无关痛痒的话。红军作战的沉着,由此亦可想见。不一会儿枪炮声越来越密了,司令部军号一响,战士们立即集合起来,彭德怀带着两个传令兵站在路边,他态度镇静。不到五分钟,毛泽东也从后面来了。
彭德怀轻松地问毛泽东:“毛主席,情况怎样?”毛泽东亦很自然地答道:“让他们打好了,随便派两个连出击一下,吓吓他们,他们不敢来的。”毛泽东准确判断这不是敌人的主力,事实竟不出他所料。果然,红军出击后,两翼夹击红军之敌,都被冷枪吓住了,沿邱家峡广武山撤回县城。于是战士们都非常从容地继续向山上前进,红军就这样渡过了渭河。

(甘谷县礼辛镇上街村红色文化广场的中国工农红军雕塑)
夜宿费家山
武山、漳县两翼之敌军既不敢出来夹攻,自然不敢乘夜追击。因此,红军离开渭河,北上建军山三十余里的费家山一带。26日晚,陕甘支队在鸳鸯镇费家山、水家沟休整,毛泽东就住在费家山一农户家。全体指战员在宿营地安静地休息了,不过政治工作人员却有点吃力,因老百姓闻得下午的枪炮声,大部分都离开了家,所以政治工作人员都到山上去招呼老百姓回来。
后来,红军政治工作人员问接回来的老百姓为什么跑,他们说:“我们不是怕你们(指红军),我们是怕打仗,所以上山避开。”老百姓同红军接谈之后,一些青年和壮年都自愿帮红军购买食粮和柴火,各伙食单位弄的羊肉面条,大家吃得很舒服。
27日,陕甘支队沿陇(西)武(山)交界,向通渭方向前进。进入通渭县榜罗镇。至此,红一方面军离开了武山鸳鸯。
陕甘支队的神速行动,使蒋介石十分震惊。就在陕甘支队抢渡渭河的9月26日,蒋介石在西安成立了西北“剿共”总司令部,亲任总司令,张学良任副总司令代行总司令职权,指挥陕甘宁青4省国民党军队“剿共”作战。陕甘支队巧渡渭河,突破封锁线后,蒋介石又接连部署了平(凉)固(原)段封锁线和西(安)兰(州)公路静(宁)会(宁)段封锁线,企图阻截陕甘支队。蒋介石亲自给国民党三十七军军长毛炳文发电,要其“使尽全力确保两宁(即会宁、静宁),以树最后‘歼灭’共军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