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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间(二)
(2017/7/14 20:37:45)  来源:天水在线  打印本页

烟火人间之二

青瓦如鳞

□李晓东

(图为作者在天水西关自治巷古宅考察)

  看街门和里面的门,不需惊动主人,观察院落屋宇,就得打扰人家了。我们去得早,龙城广场、伏羲庙广场上,晨练的人渐渐出现,卖呱呱、黄馍、杏茶、茶叶蛋、菜夹饼的早点摊正摆开桌凳碗筷,空气和天气一样清新——在一株株五百多岁古槐的注视下,寻常一天又开始了。山迎朝阳天接水,日日如此,却有滋有味。

  进得大门,探头探脑,对刚起来,还在洗脸刷牙,洒扫庭除的院中人说,我们看看院子。看过一个资料,牙刷是明代中国人发明的,列入影响人类文明的伟大发明之列。上溯几百年,蹲在垂花门内青石台阶上刷牙的景象,就在天水西关屡见不鲜了。院中人回:看吧。表情淡淡的,没有被打扰的不快,也没有有客来访的不亦乐乎,该干啥还干啥。久居都市高楼,习惯猫眼看人,对门多少年互不相识,甚至“智子疑邻”,亲友相见下饭店,来客只在电视中,快递员都不敢让上楼。重回记忆中推门就进的无防无范无虞无愠,一时竟有些感动。

  昔日富贵之家,早已寥落,即使后人还住其中,也生活得不大满意,有的说“没啥看的,烂场哩。”殊不知,这种“烂场”,正是“笙歌扫院落,灯火下楼台”的今日遗存,虽尘埃满面,依然气象万千。 

(天水在线摄于天水西关自治巷古宅)

(天水在线摄于天水西关自治巷古宅)

  西北地区老房子,单边盖的很多,一面坡,檩直接搭在后墙上,可不用大梁。西关老宅,却都是人字梁,梁上再起屋脊。墙以土坯垒就,屋脊和大门一样,属于主人家的品牌标志,自然全用青砖。一砖顺梁铺过,宽窄正好。有实力的人家,屋脊也起得更高耸,仿佛巍峨的官帽。

  脊上,多踞兽。如果说街门、屋脊有讲究,脊兽更大有深意。我们去景点,导游往往指着屋脊说,看,上面有两条龙,证明主人尊贵的地位,龙只有皇帝才可使用的。其实不然。脊上之兽,也不称兽,而名“吻”。兽之形,赋于木炭。李清照词“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金兽”就是削成兽形的木炭,以猛兽之力助火势也。屋脊所踞,从一开始,就是龙。汉代柏梁殿上即有“鱼虬似鸱尾”,龙生九子,鸱尾为其一,后转名鸱吻。其功能,并非显示富贵,也不是笼统地“辟邪”,而是防火,因鸱吻为水中龙,传说可喷水,以水镇火也。从古到今,防火,一直是土木建筑最大的难题。我们所见,西关古宅,鸱吻剩余不多,一幢房顶却脊兽高踞,龙头向天,如观天象、祈风雨。清前期建造,已三百多年。原来天水无高楼,此高度,可一览众屋小,见惯龙城沧桑,藏了多少故事,却不与人言。当然,鸱吻也非只为装饰,许多信仰,其实都有实用功能隐于其中。欧洲建筑,将门柱雕成神像,既实用又吉祥;鸱吻所踞之处,梁头檩角,凖铆最集中,以重物压之,可以稳固,既吉祥又实用,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皇家脊兽,琉璃制之,或覆彩釉,故宫太和殿的脊兽,多达十尊,井然森严,意在宾服四海。普通百姓,则砖瓦本色,只图安家护院。屋顶覆瓦,一派青灰。有的宅子有阁楼,本来梯子在室内,为方便,多在院中外挂水泥台阶。沿阶而上,矮的屋顶尽在眼中,可细观慢察。青瓦自屋脊而下,一一掺插罗列,至于檐头。普通人家房檐,只有瓦片,常成为麻雀的家园。天水多山,但城区尚平坦,屋顶攀爬不易。我老家在山村,一家的门前,往往就邻着另一家的屋顶。胆大的孩子,一步就能跨过。斜着脚,踩着瓦中间,一步一列,小心翼翼地移动到早已观察多少遍,有麻雀飞进飞出的瓦后,坐在房顶,掀开瓦片。不敢蹲着,怕一不小心摔下房去。两片瓦凸起的连接处,小小的三角空间里,圆圆的麻雀窝静静地住着。有的还是空的,有的有蛋,一枚、两枚、三枚、四枚、五枚都可能,不会超过五枚。有的五个小麻雀挤在一起,从未见过的阳光,让它们惊慌失措,没头没脑地乱挤。不管啥情况,麻雀窝都是灭顶之灾,即使里面空无一物,麻雀也不会再回去了。窝被端时,麻雀夫妻在旁边上下翻飞,不停地叫。大人说,麻雀在骂你们呢。我们都知道公鸡打鸣,其实小孩子睡得沉,听不见公鸡叫,每天一睁眼,耳朵里全是麻雀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市唯有车声,鸟鸣只在手机里了。 

(图为作者在天水西关自治巷古宅考察)

(图为作者在天水西关自治巷古宅考察)

  “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看看西关古宅屋顶,就会明白为何这首诗能流传千古。“鳞鳞”二字,把屋瓦描绘得既见个体又见群体,连密密排列、挤而有序的感觉都准确鲜明生动地画出来了。瓦薄而弯,很容易打碎。小学三四年级,《少林寺》《霍元甲》热播,小学生们也兴起习武练功的热潮。砖当然空手劈不开,瓦就容易得多。尤其把瓦贴到墙上,一掌拍去,应声成两半,感觉自己真长了功夫。如此脆弱之物,经雨雪风雷,百余年而不朽。只是原本青灰的面容,染了沧桑,变得玄黄。瓦棱间,稀疏地长出了细而矮的草。一岁一枯荣,年年新鲜的生命,和百年老屋相伴相存。

  西关古宅,我看到了前所未见的“筒瓦”。瓦的制作,本来就是由筒而分的。将和好的泥,注入分成四个部分的圆形木范里,稍干,取掉木范,干透入窑烧制前,沿连接处掰开。一个圆筒,分成四片瓦。筒瓦,则直接烧为圆筒型,放在板瓦交界处。只有高门大户才能用,无关礼制,主要取决于经济实力。杜甫理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广厦”,才用筒瓦,小屋一间,屋顶狭小,甚至“屋上无片瓦”,更无论筒瓦了。如此高大上之物,我老家农村,自然不会有。筒瓦出檐头处,即为瓦当。瓦当多雕寓意吉祥的花纹图案,常见蝙蝠、福字,西关大宅的瓦当,却只书一篆体的“桶”字,不知何意,似乎“筒瓦”也可写作“桶瓦”?

  讲究人家,板瓦连着水滴。最外端的瓦,仿佛向下弯折,半圆形、略向前翘,带着纹饰,雨水沿瓦流下,经水滴,滴到地上。北方水缺,雨水极宝贵。不仅滋润大地万物生长,也是人畜饮水的重要来源。一下雨,檐下常摆一溜桶盆,水滴入盆,清脆有声。滴满,赶紧倒进水缸。缸满,就放在桶里盆里。下一回雨,好几天不用担水。温庭筠《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哀惋凄清,诗意葱笼,却也绘出了水滴石穿的硬道理。门前檐下,常铺石阶,年深日久,浅浅的坑隐约可见。

(图为作者在天水西关澄源巷古宅向住户了解古宅的历史)

(图为作者在天水西关枣园巷古宅考察)

  屋大檐高,门窗就阔。现在安装了玻璃。看到暗红的门楣窗棂,忽然觉得,糊上透光的窗纸,才真的和这门窗、屋宇、院子匹配,而且,还可以贴上福字和窗花剪纸,把生活的满意和向往,鲜艳地亮出来。院子里,多生花树。树常见品种,不高,却绿,静静地立在院子里,石阶旁,好像家中的孩子。谢玄回答叔叔谢安“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是以树喻人,其实反过来也贴切。夏日,花都开得盛。历史文化名城天水,古树很多,数量居全国第二,仅次于扬州。其实,古花也不少。伏羲庙里的凌霄花,逐渐长成了树,不再是“攀缘的凌霄花”,也不用“借高枝炫耀自己”,独立于地,开出绚丽的花朵,仿佛是舒婷赞美的英雄树。普通人家院子的花,当然没多名贵,但一簇簇怒放着,让早起的主人一开门,就迎见灿烂的笑脸。

作者介绍:

  李晓东 男  1974年7月生,汉族,山西武乡人,1998年入党,2002年参加工作,文学博士。

  1992年9月-1996年9月 山西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1996年9月-1999年9月 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1999年9月-2002年7月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现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2002年7月-2003年7月 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工作人员(试用期) ;2003年7月-2005年1月 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主任科员;2005年1月-2010年5月 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舆情处副调研员(其间:2007.10—2009.02借调中国作协工作;2009.02—2010.05中央第六地方巡视组副处级巡视专员);2010年5月-2012年9月  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舆情处调研员(其间:2010年5月-2012年2月中央第六地方巡视组正处级巡视专员) ;2012年9月-2013年4月  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舆情处副处长、调研员;2013年4月-2014年10月 中国作家协会办公厅秘书处处长 ;2014年10月-   《小说选刊》杂志社副主编;2016年3月- 天水市委常委、副市长(挂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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