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清澈的天水二中日子

○唐宏

　　我是天水二中的学生。我热爱天水二中。

——题记

　　阳光把校门口那棵大柳树的阴凉一点点着送过来。昨晚上的一场雨，空气清蒙。阳光水洗，干净明亮。茂密团簇的柳树叶被阳光从早晨清洗到此时，透着干净，愈绿了，投掷下厚厚的阴凉，水浸过一般，使宽大、干净的校门口清清爽爽的。

　　这在夏天是很美的感觉。

　　而当树荫寸寸移过来，覆盖于校门口时，就到中午时分了。这是我发现的植物钟。也是几乎同步着，中午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欢乐在阳光下四溅着。随着铃声，老校工走出传达室，到校门前，拉开两扇大门。这时，从每个教室蜂拥而出的学生，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着，涌向校门，浩浩荡荡着流淌出去！

　　这是非常壮观的景象！

　　当时我头脑里就冒出这样的话：溪流奔向大海！

　　这是我突然看到的景象。那时，天水二中的校门还是铁板门，两大扇，轰然而立，挡住了外面大路上的噪声和闲人，使得门内肃穆安静，授业、传道、解惑，便于学子无扰，安心学习。而当校门打开，校内书生之气息便与社会嚷嚷之市声冲撞、相融，学校与社会相连，与世事勾通，少了孤寡。

　　关门治学，育人，开门纳气，拥抱社会。这样，一所学校如草木合四季合节气一样，与社会合拍，欣欣向荣，花朵芬芳。

　　那时，我从《全国中学优秀作文选》《少年文史报》上发表了一些散文作品（真的是散文，不是作文），儿童小说在全国获奖，被同学们称为作家。我心里很是欣喜，当然还有点害怕——那时，“作家”个词在我们心目中很高大，每个写作者都在心里藏着，浩渺、遥远。现在，我被同学这么叫，当然窃喜，当然害怕——发表几篇小文章，被叫“作家”，这对作家二字是亵渎啊……当然，自己是向着作家梦奔跑的。那时的我，像全国的文学少年一样，日常就喜欢看看天空，看看远方……为什么要这样？

　　为赋新词强说愁？

　　远方有油纸伞？

　　有结着愁怨的姑娘？

　　有苔痕累累的小巷？

　　不知道！

　　而由于不知道，就想知道。就想远方！

　　远方在那个很美的年龄，是神圣而诱人的。

　　那时，每上自习课，我便会有意无意地看窗外。少年喜欢登高望远，喜欢磅礴盛大。那时的我，仰望天空，眼里是苍鹰，是湛蓝，是高远。思绪会飞向很远。这样，一次上午第四节课，老师有事调课，大家自习，临下课时，我悄悄溜出教室后门，不惊动别人，倚在围栏上，看远方，看阳光慢慢过来，硕硕的大柳树甩出一波阴凉，一会，下课铃声响起，千军万马奔腾，校门气象万千。我一时惊喜的不行！

　　也就是那次，我突然顿悟，一个校园最美的风景在校门口。

　　——校门口，见证了一个个进进出出的学生。新学生来了，毕业生出去了，蓬蓬勃勃，水流一样，学校永远年轻，校门口永远清澈。而走出校门的毕业生，走向社会这个海洋，百川入海，大海波澜壮阔！

　　真的，由那浩浩荡荡、朝气蓬勃书写的，是非常宏大的乐章。而我就是这宏大激流中的一员！我很是自豪！

　　受我的影响，我们班三两个喜欢写文字的，便也偷空看校门口的浩荡。看宽阔的校门外。我们的教室在三楼，学校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没有遮挡，一眼宽阔，一眼庄稼葱葱、草木苍苍，还有大片的蓝天进进出出我的眼睛。我眼里是生机、高远、辽阔。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每个人都要进“门”。这是人生必修课。进什么门，对一个人一生影响很大。能走进二中校门，感觉很是荣幸。自己初中是在甘泉中学上的。甘泉是一个人情温婉、包容大方的乡镇。甘泉学校厚德载物，诚朴励学，师生积极向上。我在那儿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进了二中校门，我是二中的学生了。相对甘泉中学，二中是“大”学校，是“城”里的学校，我探寻的眼光，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天，当我坐在高一（2）教室里时，内心胆怯、兴奋而又激动。

　　其实，进入二中校门，我曾好好审视过，我还记得进校门口迎面是小花坛，花坛后一左一右两个宣传栏。宣传栏是学校里最活跃的地方——学校宽阔的天空，一方面，是图书馆，另一方面，是宣传栏。这儿能看到新鲜的事，一些教育图片、文字，一些国内大事，还有先进、榜样。这些是清新的风，吹向我，让我陶醉。而后来，我的作文曾两次在这儿展出，是其他同学所没有的荣誉。我很自豪！学校门口有冰棍店，这是校办工厂，还有小卖铺。这些小小的店铺，绽放着诱惑的花朵。我每有文章发表，便请同学吃“五香瓜子”，吃冰棍。课间十分钟，我们就飞跑着去买，一袋很香的瓜子，开心着我们大家。记得从教学楼上跑到校门口的冰棍铺，一身淋淋的汗，被冰棍铺巨大的冷气包裹、消融，遍体通泰，那舒服，至今记忆犹新。

　　随着分班，我到了高一二班。很快，我就融入了新集体。那时我的班主任是罗力生老师，带化学，教得特别好。我同学中，由于受罗老师影响，上大学选择化学专业的就有好几人。我觉得这是人生的大成功——一个人，如果一生能影响别人，这才是真正的“师”者。我觉得罗老师是这样。

　　另外，罗老师在调动学生积极性方面很有办法，他喜欢运动，还爱好文娱，和学生民主相处。在班里组织大合唱，每周利用放学前时间组织同学唱歌，一个教室，歌声袅袅，冲淡繁重学业的压力，释放青春。高一二班，笑声和歌声常常飞扬，这在当时校园是很美妙的景观！

　　罗老师支持我成立文学社，这是我高中生活记忆最深而又最有意思的事。那时，我已有多篇作品在全国作文选和少儿读物上发表，儿童小说《村里，有棵古老的酸梨树》获得由宋庆龄基金会少工委、《人民日报》海外版、《光明日报》文艺部等单位举办的首届华夏中学生作文大赛优秀奖，写作有特长，这样，我被推举为社长，另一名同学李靖当副社长。那时，全国中学、大学文学社团林立，全国知名的作文报刊常常推出文学社团的习作，大火遇风，全国文学社团发展如火如荼，万马奔腾，气象万千。我在甘泉中学上初中时，办过《星草》文学社。“星草”是零零星星的小草，终会披绿大地之意。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个意思。那时我和同学还自己制作了油印机，印刷文学小报，在学校很有名。所以，办文学社这方面，我很有经验，并对把文学社办好很有信心。接过担子，我立刻对班上文学爱好者进行了摸底，组成了骨干写作队伍。那时班上有好几名文笔很好的同学，写出了的文章已脱离了作文味儿，是文学作品了。曹明琦的散文，王琪的诗歌，罗振宇的武侠小说，李靖的抒情小散文，已形成气候。作文方面，陈亚军很有“悟”性，写得很不错，陈婕的小诗写得也不错。那时的我们，被文学光芒照耀，青春美好！（而后来高二分班，我到了一班文科班，又遇到了同学冉彩，散文写得相当好，能与成年写手媲美！再后来，又知道了一班还有个叫陶峰的，也写得好。）那时的高一年级，就我们几个真正写东西的学生，写作势头很猛，影响很大。那时天水二中的文学中心就在高一级二班。文学是那时青春的标签。那时的校园，空气中流淌的都是文学，文学分子在大家身边飘荡。那时如果有人不知道海明威、托尔思泰，不说三毛、席慕蓉、汪国真，都觉得不好意思。真的，那时的学生，不管爱文科还是喜理科，都会读文学作品。所以，那时成长起来的我们，文理兼蓄，爱善共生，内心丰盈，情感充沛！——我有一个观点，不爱好文艺的人是粗糙的。文艺（包括文学、音乐和书画字）养份缺失，内心干涸无趣，那定是个荒芜的人！班里喜爱文学的同学很多，我把这些同学组织起来，搞了文学社社名和社刊征名活动，大家热情很大，想出了一串名字，如韶华、雏鹰、青春、晨曦、岁月、星星海等，都很有意味。最后，文学社定下了就叫“韶华”，是李靖同学的提议，社刊就叫《雏鹰》，是王卉同学的提议。定了社名，我又按同学的写作特长，分了散文、诗歌、小说组，以组为单位，进行小组研讨和提交作品，大家的积极性一下提了起来。接着，乘热打铁，利用周日，我们刻蜡版，印刷，第一期社刊《雏鹰》小报顺利问世。我清楚记得当时那飘着墨香的小报出现在大家眼前时大家的激动！社刊办起来后，大家写作的热情更高了，我们的作品在《全国中学优秀作文选》、《春笋报》、《天水报》等频频亮相，我的两篇作品《山枣儿和山枣树的故事》《家乡两处名胜写意》（分别以两个名字投寄的）在第二届华夏中学生写作大赛中获得三等奖。后来到了高二，要分文理科班，二班是理科班，一班是文科班，我到了一班，韶华文学社也就随之不了了之了。到了一班，我手办了一本诗歌集，把同学的作品抄写出来，请同学插图，办得还是很好。但这时，写作已没有组织，除我自己还坚持写作外，大多同学都已花般飘零了。

　　文学社的事告一段落，这时，我知道了一位年轻老师刘晋，是才分配到天水二中不久的老师。刘晋老师是著名的大学生诗人，我是通过曹明琦同学知道的。曹明琦带我见过刘老师。他思想积极，文学观很纯粹。而通过刘晋老师，又知道了蔺葆东老师，也是当时有名的诗人。两位老师目光明亮，感染着我们，天水二中写作氛围愈加浓烈厚重。刘晋和蔺葆东老师没给我带课，带低一级学生，我找机会，找两位老师讨教、交流，他俩热心指点，我很喜欢他俩。刘晋老师喜欢足球，在操场和学生踢野球，和学生打成一片。后来，他调到了天水电视台，我高三出版了作品集《黄土情》，是天水市第二个出作品集的学生，（第一位是天水八中的学生毛朝阳，他出版了诗集《雨季的蝉吟》）刘晋老师积极联系，天水电视台对我进行了专访。这是天水二中学生首次被市级媒体专访。刘晋老师是个纯粹的知识分子，就是现在，他凭良知评文论章，说真话，不油腻，“君子不党”，知识分子之气浩浩。这很难得！

　　我的语文老师是张宏祥。张老师对作文要求很严格，很多次，我的作文被打60分，就是一些自己认为写得不错的作品，也被打60分。当然，我的作文也多次被张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记得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当时江苏出版社出版的《全国中学优秀作文选》举行“美神，我向你走近”全国征文，我写出了参赛作品，被张老师亲自朗读，读完后，说这篇散文写得好，可是感觉不是“美神，我向你走近”，而“美神，你向我走近”，引得全班同学大笑，一个课堂热热闹闹。后来，这篇文章在征文中获得优秀奖。那时全国爱好写作的学生都知道《全国中学优秀作文选》，那是圣殿级的存在，刊物影响特别大，能获奖真得不易。高中生涯，关于写作，张老师对我鞭策很大，教益很多。

　　那时候，青春除了写作，还有足球。而足球，我到了天水二中才接触。初中在乡村中学渡过，乡村中学篮球和排球很普及，可足球是个陌生的运动。也就是说，到二中前，我不知道足球是个啥。当然，这个啥，指的是运动规则。如越位、禁区、出界、手球。班上踢足球的同学很多，余延明、曹建武属于第一梯队。余延明盘带技术特别好，他瘦瘦小小的，很灵巧，在人群中挪腾扣转，身形飘逸，球在他脚下，很难被别人抢去，看他踢球，是种享受。曹建武身体妥实，脚下利索，球风硬朗，一球推进，大开大合，有德国球星的风范。班上爱踢足球的还有龚文东、曹明琦、李玮、程锐、罗震宇、张若平、钟永宏等同学。一个班级，“球星”云集。余延明组织成立了球队，大家集资，买了足球，每天课外时候便组织踢球活动。那时二中没有专业球场，就在学校操场踢。操场那儿有一排虬枝四伸的柿子树，二中很多学生都写到过。二中几千学生就一个操场，这样，下午的课外活动就很壮观：篮球比赛在进行，足球却踢进了篮球场，排球打飞手，蹿进了足球场地，跳绳的女同学如蝶般跳跃，却被突然而至的足球吓一跳，打篮球的起身投球，被飘来的排球晃了眼，打羽毛球的被排球打飞了拍子。还有被球砸中脑袋的，被球拌倒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论。那时，一锅粥样的操场，各项运动插科打诨，和谐共存，热闹有趣。很多时候，足球被踢出围墙，围墙外是庄稼，我们越墙捡球，村民嫌踏坏庄稼，不让捡，我们便斗智斗勇，把球捡回来。虽是这样，却没有村民来学校告状，我们的运动一直继续着。各项活动并存，磕磕碰碰便难免，膝盖磕破了鼻子流血了，是常有的事。一次踢球，我被碰折了鼻子——当时我运球，过掉了对方，没想到，对方用身子扛我，他胖胖大大的，一肩膀顶在我鼻子上，只听“咔嚓”一声，鼻梁骨折了。当时的感觉，就是杂货店的醋、酱油、辣椒都打翻了。这一幕，被柿子树看到了，它应该感知到了我的痛。（鼻梁骨折了，也没找那同学的事，自己找大夫看好了。）还有一次，足球踢飞过围墙，我跳下去捡，没想到，踩到了一颗钉子，尖锐的钉子一下就扎破了我的鞋，刺进了脚底，我的脚立马血流如小溪，同学都吓坏了。我回家后自己点燃酒洗了洗，然后用布包了，后来就好了。多年后一次同学聚会，说起足球，说起我脚被扎的那事，张若平说，当时血流的真大，好多同学都傻了。太惊险！

　　爱踢球，当然就爱看足球比赛，所有国足的比赛都不放过。一次亚洲杯中国和日本比赛，在下午播出，正好是自习时间，我们几个酷爱足球的学生，逃课去曹明琦家里看直播，被老师揪住，一顿好批。现在想来，都是美好的回忆。

　　高中三年，我从二中校门里进进出出三年。从家到学校也就两公里的路，骑自行车，和同学向校门而来，入门，谛听，思考。日月如水，春天叫醒封冻的大地，草木始萌，继而万木葱郁。书本唤醒我们，启智去愚——校门把我们学生引进去，把我们引向高处，让我们看到更加广阔的天地。在天水二中求学，听课，踢足球，打篮球，写文章。那段时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阳光而霸气的青春，朦胧而美好的雨季，都次递着打开。无由的惆怅，莫名的喜乐，使高中日子有滋有味……

　　进门，有一天你终会出门。从二中高中毕业，上大学，然后参加工作，水流向田野，丰沃大地。我工作的单位先后是甘泉乡政府、马跑泉镇政府、麦积乡政府。从家里到这些单位，都要经过二中，往往这时，我会透过车窗，看二中校门，看学校。尤其是调到马跑泉镇政府工作时，镇政府离二中就几百米，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我更会看，我仿佛看到自己还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

　　人就是这么奇怪，或者说我太怀旧也罢，对二中的那份情感，刻在了心中，流淌在血液里。走出了二中校门，我还是天水二中的学生。我一直这么觉得。

　　真的，有些门，你永远出不来……

（新闻来源：“我们的天水二中”征文大赛组委会　转载：李俊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