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9年甘肃省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新创剧目调演活动中,由天水市秦剧团和天水市歌舞团联合创排的大型历史秦剧《麦积悲歌》,以其大气厚重的创作、雅俗共赏的唱词、优美感人的唱腔、饱满鲜明的人物形象、跌宕起伏的剧情设计、富有现代活力的艺术表现形式、鲜明的地方特色而荣获剧目大奖。《麦积悲歌》的戏剧故事可谓凄婉壮美,它以南北朝西魏时期的政治斗争为故事背景,以麦积山第44号洞窟乙弗氏塑像的传说为素材,成功地挖掘了天水厚重的历史文化,将大地上一个偏僻角落的故事叙说为一出感动人心的悲剧,表现出编剧独具的慧眼。同时,编剧慧思独具地将乙弗氏与麦积山石窟中那尊“东方维纳斯”坐佛雕像通过一幅观音图联系起来,构思极为成功。而体现这一构思的枢纽型人物,就是画师皇甫鸿。他是本剧中唯一一个代表着世俗生活的平民形象。本剧中其他的人物,要么是宫廷中人(大俗之人),要么是寺庵中人(出俗之人),而皇甫鸿则非官非僧,是一个民间的画师,他代表了剧中除政治的力量、宗教的力量之外的第三种力量:世俗生活的力量,代表着人间的真情、人生的自由与平民的幸福。他几乎成为被宫廷抛弃不得不寄身山寺的乙弗氏的拯救者:当乙弗氏和他在麦积山偶遇,他的出现勾起了乙弗氏纯真美好的回忆,剧情也在这里进入欢快的部分。可以说,在让人压抑沉闷的宫廷与寺庵的双重闭锁中,皇甫鸿以一个非官非僧的平民形象,为被贬出宫剃度山寺的乙弗氏指出了宫门、寺门之外的第三道门——平民生活之门。剧作在这里分明地赞美了世俗生活的自由美好。
剧作中第二个赞美世俗生活的地方,就是乙弗氏接到皇帝密诏而“蓄发”之后心情欢快的一个场景——这也是剧中仅有的两处欢快之一。当剃度象征着心有不愿的出家出俗,则蓄发就意味着春回大地的回家与还俗。然而,这一压抑不住的世俗向往终于给乙弗氏带来了一命殒绝的厄运……显然,《麦积悲歌》全剧贯穿着对于世俗生活的赞美与向往。剧中人之所以把剃度视为“惩罚”,之所以把“再次剃度永不还俗”视为变本加厉的惩罚,之所以剧末皇甫鸿将为乙弗氏剃度时双手颤抖,这一切,无不根源于对出家的恐惧、对寺庵的拒绝。在俗世的眼光看来,遁入空门,那是身不由己,那甚至是虽生犹死。这样的情节设计是合情合理的,这样对于世俗生活的赞美与向往也是值得充分肯定的。本剧如能进一步张扬世俗生活的美好与向往,则必然会营造出这样一种艺术的张力:正是热爱生活的乙弗氏,却勇敢地选择了对生活的放弃。她先是放弃了儿子元戊象征着的亲情,接着放弃了夫君象征的婚姻,后来又放弃了画师象征着的爱情,最后她放弃了一身红装一头黑发象征着的年轻生命。她的每一次放弃都深明人生的大义,也都不是轻生贱生的。所以,重生、贵生,却又毅然舍生,乙弗氏美丽善良的生命价值方才得到了悲情的彰显。
乙弗氏是世俗的,然而世俗的乙弗氏身上,却深藏一种救赎的力量。在《麦积悲歌》中,不同层面的救赎主题已然出现:皇帝废太子废皇后,要救自己的江山;儿子不惜叛逆,要救自己的母亲;母亲百般委屈,要救自己的夫君、儿子和国家百姓;皇甫鸿要救乙弗氏,侍女碧蝉要救自己的家人……而且,本剧也已然触及到了救赎主题的深处,以乙弗氏为例,她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救赎:救他人,救国家,救百姓,可是,她自己却最终无人能救:国王不能救、住持不能救、儿子不能救;宗教不能救,爱情不能救;她既不能救人,人也不能救她。《麦积悲歌》就是这样以麦积山佛像和乙弗氏故事为题材,别开生面地让寺庵这一世俗心目中的救赎之地成了事实上的悲剧舞台。
事实上,本剧故事的主要发生地既然是麦积山、净土寺,本剧的主要人物既然是困厄于寺庵,则本剧与宗教及宗教的救赎宗旨就天然地不可分割,自然地不可回避。于是,确立本剧的救赎主题,深入地挖掘救赎的意义,就是本剧的题中应有之义。至少,《麦积悲歌》中乙弗氏的命运,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只有灵魂是可以得救的,也只有灵魂才具有救赎的力量。愿《麦积悲歌》在继续打造的过程中更趋完美,成为艺术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