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记忆
——写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
(华天集团 李继芳)
一次外出采访,见天色尚早,便驱车绕道沿山路缓缓盘旋而下,山的那边是我的老家。极目四望,对面山上一辆辆汽车卷着滚滚黄土向天边驶去,远远望去犹如一条巨龙。此时正当深秋,夕阳西下,晚霞铺天而来……苍凉之中一股淡淡的乡愁漫过脑际。这幅画历久弥新,它的色彩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淡过,成了我怀念乡村故土的印象。
我小时候没上过幼儿园,远在几百里路上的小学的设施也是简陋至极。老师都是民办教师,大都高中没毕业,把三四个学生从一年级教到五年级。老师的语文、算数、体育、唱歌都能教。
一次开春后上学的第一天,我跟着堂姐去了学校。全校就一个篮球,一下课你争我抢,谁也无法真正打一会儿篮球。最顺手的玩具就是石子,最多的玩具就是毽子和沙包。教室墙上只开两个窗子,窗格子上没有玻璃,大多用竹棍交叉顶着纸板。课桌长短不齐,高低不平,连放书包的地方也没有,有的同学便在课桌侧面钉个钉子将书包挂在上面,有的同学将课桌下面的两根横条用麻绳网起来,书包就放在麻绳上。教室中间放一个土炉子,没有烟囱,烧的全是树枝、玉米芯,家里情况好的同学还能带点煤炭来,那也不是常有的事。
因为学校离家太远中午大多孩子不回家吃饭,那天中午我就着堂姐的馍馍吃了一点,就忙着和同村的几个孩子去疯玩了。到了下午放学时,已饥肠辘辘。刚开始堂姐拉着我走,后来堂姐背着我走。堂姐比我大三岁,典型的“瘦高高”。背着我的堂姐累得汗水直流,我半途却耍赖溜下堂姐脊背,既不走也不叫她背,急得堂姐直哭,无奈之下她将自己的一个新本子给了邻村高她一级的身体胖大的一个男同学,让男同学帮着将我背到庄顶的梁上,才就着下坡路拉着我的手摸着黑回到了家。那晚我是怎么吃的怎么睡的以及挨骂了没,一概没有了记忆。
随后的几天,我闹腾着要爷爷给我订本子,爷爷把过年写对子剩的红纸绿纸给我钉了一个花本子。我是死活都要白纸订的本子,爷爷只好从门市部买了白纸,照着堂姐的本子又订了一个。我想着等过段时间趁大人不注意,把白纸本子送给堂姐,作为当天的补偿。
家里人看我涂涂画画都在“花本子”上而没用“白本子”,摇着头说:“不是闹的很凶吗?白瞎大汉(大人)的钱。”本子还没送出去,三年级没毕业的堂姐就跟着村里的媳妇姑娘去南方打工了。堂姐走的那天早上我哭得昏天暗地,一路追着跑。
堂姐走了,没人陪我玩,我有时跟上村里的大孩子到很远的山沟里摘瓢儿,瓢儿没摘几个,布鞋却淹没在稀泥里;有时和别小伙伴去麻园子坡上坐“土飞机”,几个来回,一条裤子几乎看不见了颜色,还磨出了窟窿。那时候大家大多穿棉布衣服,不管是我还是别的孩子,穿有补丁的衣服,大家也见怪不怪,只要吃饱玩好就万事皆忘。
于是,渐渐玩疯了,玩的顾不上吃中午饭,也不回家,饿了就在野洼上偷玉米偷洋芋烧着吃,偷吃掰嫩的流水的扁豆。因为我们那时的食物仅仅局限于吃饱,根本没有什么火腿肠、饼干一类的零食,所以嘴馋的我们一天尽干“坏事”。野在外的我们虽然一回家父母就是棍棒相加,但第二天依旧我行我素,因为大人忙的根本没时间管我们。
堂哥在上千里外的乡里住校读初中,每周六太阳落山了才回家,我就待在大伯父家等堂哥。我和堂哥都是家里的命根子,大伯母大伯父省吃俭用,把好吃的都留给堂哥,堂哥又把好吃的分给我,还给我讲好多有趣的事,心情好时还教我画图画。于是,夜深了我就干脆不回家和堂哥一起睡。堂哥就着煤油灯写作业,我爬在被窝里默默地看有图画的书等着堂哥,等着等着一睁眼便已是天亮了。
每次醒来家里静悄悄的,大人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了,还将吃的给我们留在锅台上。吃饱了的我和堂哥抓青蛙、捕蜻蜓、上树掏鸟,在家附近淘气。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却一早起来打扫家里的卫生,做饭、喂猪、给猪拔草等等家务。
星期天下午堂哥上学时,母亲就烙几个葱花油饼之类送给堂哥带去学校吃,给大伯母一些布头零碎,顺便将我领回了家。
我六岁过了还没上学,最主要的原因是上学的路途太远。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夏天的雷雨洪水经常将放牛、放羊的老人吹走,大人忌讳不说出来,我却明白其意,于是急得一遍遍保证:“上学遇到下大雨了我抱住树不放手,等着你们来接,水肯定吹不走。”但大人仍然不放心,这样上学的事就耽搁下了。
后来,贫穷的山村又遇上了干旱,堂哥暑期时,正值农忙,我就跟上堂哥去村子下面的山沟里等水,那个情形是我毕生难忘的事。
父母出门时安顿我们早点去等水,可我们往往就睡过了头。醒来便一手提两个水桶,一手拿点吃的和抬水的棍直奔水泉。走到半道,有担水的大人或抬水的孩子告诉我们等水的人多不多,多了我俩就慢慢吃慢慢走;少了一路狂奔,为的是早点舀上水。大多情况是泉边排着颜色、形态不一的桶子,桶子周围是和我年龄相当的孩子。
水泉上面架着枝条,枝条上盖着水泥板,就像一个小房子一样。水泥板对接不严,从里往上看,能看见天。麻线一样细的水慢慢地流到前面小泥坑里,等沉淀的差不多了,长木棒上镶个塑料水勺,一下一下地舀到水桶里,等大人来担,或两个人抬回家。那长长的水桶队从早排到晚,晚上十一二点到早上四五点都有担水的大人。母亲也常常会叫我给她打手电做伴,有时因为太困起不来,母亲就叫大伯母一起去担水。那条路既陡又窄,承载了我们多少人的汗水与辛劳。后来泉水的水也没了,我们就到更远的麻园子坡下面的沟里等水。村里的人从县城焊了铁架子,铁架子两边各放一个大塑料桶,水装满后让牲畜驮回家。抬头看见“之”字形小路上越走越远的人和牲畜芝麻点大,飞鸟盘旋在上空,那是望不到头的空寂和落寞。
快八岁的我终于要上学了,五十八岁的祖母却在我上学的前几日,喊着我的名字过世了。祖母体弱多病,劳苦一生,过世前三年就一直卧床不起,不停地咳嗽,一到冬天犯病就越发严重,一说话远远地就能听到气管里发出 “丝丝”的声音。尽管姑姑、大伯母、母亲悉心照料,可还是去逝了。祖母从生病到过世,没住过医院,没去医院看过大夫,最奢侈的就是父亲叫了乡卫生院的医生把了脉,取几包药吃吃,那已是村里的头等佳话。和祖母这样的老人,大都到过世都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前几日母亲打电话说风箱朽了,驮水架子和铡草机生锈的不成样子了……可惜之情溢于言表。时代就是这样,四十来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煤油灯、风箱、 铡草机……都远离了我们的生活,虽然它们是我们这一代人永不磨灭的记忆。
我无悔生在那个贫苦的年代,更庆幸生活在当下这个飞速发展、蒸蒸日上的时代。四十年来,故乡、父母以及我们,不忘来时路,不负今朝梦,紧跟时代的步伐,一路向前,奔赴幸福生活。无论是气喘吁吁,还是汗流浃背,脚步,始终不曾停歇。
今天,我站在盛世的历史节点,真心祝愿我的家乡山美水美人更美!祝愿我的祖国更加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