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堡·白沙·秦亭
轻嗅清水古镇的秦风汉韵
曾见证秦人崛起的清水山川,如今秋意尽染
小山上残存的红色堡子
孩子们将延续这方水土的神韵
秦亭镇张吕牧场依然在牧马
白沙乡金家大院的门楼
郭提督演武厅已经荒废
演武厅粗壮的原木横梁可以看出昔日的荣光
清水出土的秦汉时期的兵器
汉代提梁青铜卣
清水县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宋瓷孩儿枕
白沙乡出土的元代褐釉四系扁壶
如今的天水市清水县,有一条渭河的支流牛头河,它的流向和通常的河流大异其趣,是由东向西流,而在牛头河边,有三个乡镇像三枚明亮的叶子依次在河岸伸展,它们丰富的人文积淀、独特的民俗人情吸引了不少专家、学者来一探究竟,仅从红堡、白沙、秦亭这诗意的地名,已经让人颇为神往了。
小小红堡,留下了多少历史的谜团
有人问我,如果你有一个月的假期,你愿意去哪里转转,我想了想,说那就去古镇吧!
我愿意去古镇,那里总是保持着一种恬静、优美、安谧的慢时光姿态,想来令人着迷。可以说一座古镇,就是一座乡土中国的微缩景观。但那些名头很大、路途过远、加之过度旅游开发、商业化的地方不在我的选择之列,我想在周边找找。
朋友笑了,甘肃有这样的古镇吗?他看看墙上的甘肃行政区域图说,河西的风沙太酷烈;陇东一带的旱塬风光线条太粗犷;甘南一带更接近牧歌的风味,而你要找的是那种有山水秀媚之美、内涵有古韵之美的小镇……
他的手指滑落到天水陇南这一块膏沃之地:“你的选择大概只能在这一区域了。”
我了解到在如今的天水市清水县,有一条渭河的支流牛头河,它的流向和通常的河流大异其趣,是由东向西流,而在牛头河边,有三个乡镇像三枚明亮的叶子依次在河岸伸展,它们丰富的人文积淀、独特的民俗人情吸引了不少专家、学者来一探究竟,仅从红堡、白沙、秦亭这诗意的地名,已经让人颇为神往了。
10月23日早晨7时我们从兰州出发前往清水。从高速公路上往两边的田野看,虽没有蒹葭芦荻之属,但地里没有收割的枯黄的玉米秆上遥看有一些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看着像是落下的一层白霜。从手机上一查,果然是霜降的节气。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此时的清水,那些田垄地头的柿子树,红叶一定是遇霜更艳吧?
10时许,记者一行从天水市麦积区社棠镇找见去往清水县的305省道。
今年七月份暴雨成灾,305省道部分水毁路段至今仍在整修,我们的车速很慢,但这也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欣赏高峻幽深的小泉峡谷风光。
出了小泉峡,空间由逼仄转圜,渐渐变成了眼下的一马平川。远望红堡镇,像是看到舟行海上,站在红堡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两层瓷砖贴面,钢筋混凝土的小二楼的建筑,丝毫没有我想象中的古意斑斓的那种色泽。可它在历史典籍中是如此的不凡:秦灭赵国后,踌躇满志的始皇帝命末代国君赵嘉的儿子管理西戎,西戎的人仍然将他尊称赵王,这位“赵王”在今牛头山下修筑赵王城,遗址在今红堡西城村。到了西汉末年,群雄割据,天水成纪人隗嚣纠集陇右一带“三十一将、十有六姓”的地方势力在秦州起事,建立割据政权,清水红堡一带是他的重要据点。而在1227年,成吉思汗亲征西夏途经清水。按照《元史》的相关记载推测,一代天骄就是在红堡的地界溘然长逝的。
末代赵国王孙的偷生之所,敢与刘秀争夺天下的枭雄隗嚣兵败之城,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殒身之地,小小红堡,留下了多少历史的谜团。
不是庞公,而是小泉峡口的激流惊浪塑造了这鬼斧神工的人间奇石
我询问在红堡能不能看到有关的遗存,熟谙红堡历史掌故的陈进录抱着他撰写的厚厚的书稿,却摇了摇头。
我不甘心,又问起红堡地名的由来,他指指镇政府大院后的不高的小山,说在山顶上有一座赤红色的堡子,也不知道具体修建于哪个年代,但残存的堡墙隐约可辨。
有堡子,这可太好了!在他的指点下,我们沿着一条土路驶向临近的山梁,大约二十分钟,我们看到另外一座保存完好的堡子挺立在群山之上,钻入残存的堡门,堡子里及腰的蒿草柔软如被,覆盖了所有的地面,秋阳在枯黄的草叶上流转,浩荡的秋风吹起起伏的草浪,站在堡墙上向山下遥望,向暮色中静穆的红堡遥望,忽然想到“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的诗句。
再次返回红堡镇,探查是否有古民居的存在,陈进录说你到白沙还能看到老宅子,在红堡,已经看不到了。在临街的铺面前,我们看到一位大嫂用毛巾蒙面,手里拿着砂轮正在打磨木架上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在砂轮的冲击下,渐渐地露出了墨绿色的质粒。
陈进录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庞公石。在主人的热情邀请下,我们进店参观。看她店里雕刻好的庞公石成品深绿致密,翠如碧玉;间有红、黄、白、黑等绚丽多彩的自然纹理,纹理形状千奇百怪。天水诗人叶梓曾经说,天下名石,都是河流开出的花。河流是石头的家。庞公石亦不例外。它的家,就是那条名曰牛头河的河流。
按照清水县志的说法,“前后崇岗峻岭,左右溪回峙轩,森丛清洁,风气修聚”。正是这样一条发源于清水本地的河流,赋予了庞公石高洁的品格。
在红堡的界面上,像她这样的店面有几十家之多,记者流连其间,我发现诸如古今人物,飞禽走兽、江河峻岭、花草树木等等,让人不由得击节赞赏。
清水县志还记载了庞公石的由来,一位叫庞蕴的居士是著名禅师马祖的高足,他脱略俗情,深造禅理,不离马祖左右。
一日他问马祖怎么才能得道?马祖说: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能得道。
高僧所说的西江自是清水地界的这条倒淌河——牛头河了。
庞蕴大悟,西游陇上,到了牛头河边的牛头山边,结茅居而居。有民间传说,庞公到牛头河边参透佛理后,将自己的万贯家财全部撒入牛头河中,幻化成美丽绝伦的庞公石。
庞公石实际上是一种叫辉绿岩的岩石,按次要矿物的不同,可分为橄榄辉绿岩、石英辉绿岩等,可做建筑石材或工艺石料,是铸石原料。质地均匀、无裂纹者可做石材原料,细粒者尤佳。除庞公石外,如贵州的“罗甸绿”,浙江临海的“孔雀绿”,河南的“五龙青”、“菊花青”均属此类矿。不是庞公,而是小泉峡口的激流惊浪塑造了这鬼斧神工的人间奇石庞公石了。
镇上的人见了陈进录无不点头问好,其中有一位对记者说,陈老师可是我们清水剪纸界最出名的人物,这我才知道在群众中具有深厚基础的清水民间传统剪纸艺术中,他和另外两位民间剪纸艺人王永兰、成熙斌,被誉为“剪纸三杰”,他们的作品曾获国家民间剪纸大奖。
陈进录不但精于剪纸,而且还会制作皮影,擅长美术和秦腔演奏。在陈进录家中,打开他的作品集,记者看到的一幅幅剪纸,凝聚的是一种朴素、粗犷、简练、乡土之美。
有这么一个聪慧灵秀的女儿,这是他生活中的新希望
陈进录说白沙有古民居,而公路边的路牌上也有“白沙古民居”的提示,这让我们对白沙之行充满期待。
我们看到公路边有一座宅院,和周边村民的居所完全不同,它有一座歇山顶式的门楼,整个门都呈现出木质的本色,门框、门头都是精美的手工雕饰。在高高的门槛上,一个颇有灵气的姑娘正倚门而立,手中拿着作业本翻看。
小姑娘说,她叫金秋菊,刚放学回家,没拿钥匙进不了门。他父亲闻讯回来后打开院门,进院后,里面的情形和之前气派的门饰有些格格不入。除了正房前有两笼婆娑的绿竹稍显生意外,三间房屋因年久失修,部分已腐朽老化,一股荒凉凋敝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秋菊的父亲是聋哑人,从旁人的嘴里我们才知道,金家大院的主人祖上在民国期间并没有显赫的官职,但他却是名闻远近的书画家,忙时耕田,闲时挥毫,自有一种乡间隐逸的风流。
能看出金秋菊一家生计不免艰难,但有这么一个聪慧灵秀的女儿,我想他的父亲应该很欣慰,这是他生活中的新希望。
在白沙,和金家大院相比较,郭家大院的名气要大得多,郭提督的大名可谓妇孺皆知。
郭提督原名叫郭相忠,字荩臣,生于清朝嘉庆三年(公元1798年),官宦生涯历经嘉庆、道光、咸丰三朝,他在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中武进士后,被授予绿营守备。1825年,郭相忠随杨遇春、杨芳赴南疆平定张格尔叛乱,克复新疆各城,任喀什等营守备,戍守边疆十八年之久。后调任秦州、榆林等处,后因军功升凉州总兵、甘州提督。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郭相忠奉命靖边云南,改授四川提督,次年病故军中,寿63岁。
咸丰皇帝谥赠振威将军,封太子太保,赐“功达汾阳”金匾,这个评价可谓人臣的最高荣誉。“汾阳”指的是托起平定安史之乱的汾阳王郭子仪。
我们找到了郭提督在白沙镇所修的练武厅。它比常人的宅子高大了许多,只是无人收拾,早已是瓦落椽烂,破败萧条,但从它用一棵两尺多粗壮的原木做梁可以看出它昔日的荣光。大屋虽已半倾但依然挺立,似乎是将军的铮铮铁骨在支撑。而修得绝世武功的大刀,早已荡然无存,听老人说刀柄在“文革”期间被打成了马车轴,不知所踪了。
比郭提督的演武厅更了不得的是更早的杨家大院,大概就是在明清时期,白沙镇出了个富商,清水人称之为白沙杨家。早先,杨家大院残存下来的一进一进的四合院,兽脊飞檐,雕梁画栋,不同寻常的工艺还可见当年景象。大约在清朝,杨氏家族富得可以在朝廷捐官。慈禧太后六十大寿赏赐给杨家在朝任主考官的古董,有宫廷画师毛奇龄的四扇屏、景泰蓝玉斗、红笔点状元之雕龙朱砂墨等。杨氏家族以财富上通朝廷,下通川陕,相传甘、陕、川一路各地均有其商号。
就是这个杨家,相传把一个伙计培养成了朝廷大将。这个人就是郭提督郭相忠。
到了民国某年,杨氏家族仅在陕西地面被土匪一夜之间杀了大小十二个掌柜。据说这十二个掌柜的丧事办得很隆重。一番厚葬,即着手给这些掌柜立碑。有人说,碑的石材已做成,却未刻字,这些硕大的碑坯至今东倒西歪地湮没于荒草之中,但我们却没有找见,找见的是白沙鲁万村附近山上的李虎墓。
半山之上,有松柏肃立,一座古墓爬满藤蔓出现在我们眼前。
按照鲁湾村老人的说法,李虎墓所在山上,是风水的极佳之地。我们看到的李虎墓,有出土于鲁湾村的《李虎墓志铭》明确记载其曾为大隋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慎政公上州刺史。有人提出疑问,这位李虎是不是那位唐太宗李世民的曾祖父、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虎呢?
考古专家认为,显然不是,唐高祖李渊的祖父李虎的头衔更显赫,全称是魏使持节、太尉、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尚书左仆射、陇右行台、少师、陇右郡开国公。
秦部族,成为历史中一团看不清的迷雾
10月23日晚8时30分,一出由清水县精心创编的大型秦腔歌舞传奇剧《轩辕大帝》首场带妆彩排在轩辕大剧院隆重上演。晚六七时,找票的电话已经让负责宣传的外宣办主任刘华不胜其扰,他说今晚的演出在清水可谓万人空巷,一票难求。
记者有幸成为听觉视觉极具震撼力的戏曲表演的现场观众。
该剧用优美和超凡的肢体语言,与气势恢宏的音效结合,将轩辕带领部族开创文明盛世的经历,利用现代的舞美装置呈现舞台之上,汇集成一幅神奇壮丽的画卷。抛开宏大的叙事不说,仅从演员们或高亢、或低回、或苍凉、或婉转的唱腔中,就让人介入陶醉,我想,这就是真正的秦之声的魅力吧。
而我们第二天要去往的清水县东南部古镇秦亭,它位于关山东麓。这里是六盘山南伸之余脉,陕甘分水岭,陕西与甘肃之交界。以关山为界,从秦亭向北入平凉通宁夏,向东进宝鸡达关中,向西到兰州往陇右,素有“关陇屏障,陇右门户”之称。
而更重要的秦亭,是秦文化的源泉。《清水县志》记载:“周孝王十三年,封非子为附庸,而邑之秦”。秦人先祖嬴非子,为周王室牧马有功,将秦亭镇一带作为附属国封给了秦人。秦非子带领秦人在此养繁马匹,为周王室提供军事供给的同时,也壮大了秦的实力,开辟了东进关中,称霸中原的根据地。秦统一六国,封郡县,于秦亭一带首置邽县。邽县既是上县,也是首县。因此,无论秦王朝、秦始皇,三秦大地,秦风秦腔,凡沾上秦字,大都与秦亭脱不了干系。可见,在这个山峦起伏,草木丰茂的地方,从公元前872年就有了名气。
秦开创的华夏文明一代代的传承下来,而秦部族,却成为历史中一团看不清的迷雾,存在着太多的误解和未知,也充满了太多的宿命意味,对这个似乎背负着华夏使命而生的部族进行更多的推测和理解。
从秦亭伊始,“秦”从此成为地名,并衍化出秦岭、秦川、秦中、秦凤、秦州等地,泛指今陕西、甘肃渭河、泾河流域的山脉、平原地带,其实主要是今天的陕西省大部和甘肃省东部的天水地区,后来西方各国通称东方的中国为“秦”。
在如今的秦亭镇秦子铺村忠烈祠我们看到一块奇怪的石碑。该石高约1.3米,宽约0.3米,既不是碑,也不是碣,为一个不规则的四棱柱体。表面并不光平,文字依石面手掌大小的凸凹处凿成,因而使碑文在章法布局和文字结体上舒张自如,风格别致。
秦亭人说不清它的历史、书法价值,但却知道这是他们的根之所在,被视为神圣之柱。如果有外来人在碑前驻足逗留,立马就会有三五个秦亭人上来护卫。当地政府几次想搬进博物馆予以保护,日本人出大价钱想买走,文物贩子试图盗去,均未能如愿。
文字所记载的是北魏孝文帝元宏太和二十年十一月二十日,时为公元496年,迄今已有1516年的历史。它是清水县境内发现的最早石刻,碑文中的“都军司马”是南北朝军府之官,位在将军之下,总理一府之事。“都统”为带领青年兵的军官,其时设少年都统,一地区军政首长为大都统。刻文记述了一位将官的身世与任职。据史料记载,北魏孝文帝时,秦亭一带设南和县,隶属秦州清水郡所辖。南北朝时,清水县曾属南朝刘宋王朝的地盘。刘宋大明二年,即北魏太安四年(公元458年),宋将殷效宗筑城于秦亭镇百家村。北魏和刘宋两国交战,北魏大破宋军,收复清水,该城被毁。战后,北魏在秦亭一带设置南和县以拒刘宋。“百家镇”的来历正是说的北魏战胜刘宋后,迁来了百户人家,因而有了“百家村”。这里明确记载着秦亭镇百家村的隶属关系。所谓承宣布政使司为一省最高行政机构,巩昌府治在今陇西县,秦州即今天水市。这些地域文化的名片,历史脚步的化石存留着秦亭由亭变县,由县变郡,由郡变镇,由镇变铺,由铺变村的演变印记。
文/图本报记者刘小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