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兰州西固区，烟囱林立，树木难活。任世琛 摄

　　“如果企业搬迁到新区，每天来回100多公里路，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至少3个多小时，今后假如还要在新区安家、买房的话，每平方米最低也要五六千元，抵我两三个月的工资。”今年40多岁的罗军辉是兰州一家老国企的职工。现在，因为当地政府的“出城入园”方案，在兰州有超过10万职工和老罗一样面临“纠结”：企业前景、工资收入、上下班通勤、买房安家、子女入学、看病就医等等现实问题骤然间摆在面前。

　　从今年4月开始，兰州再次加快了工业企业“出城入园”的步伐，同时出台了极为严厉的强制搬迁措施。按照最新颁布的《兰州市企业出城入园搬迁改造实施方案》，首批100户搬迁改造企业名单公布。

　　如此大规模、成体系的企业整体搬迁，为甘肃历史上所未有。

　　重奖与重罚

　　新出台的“出城入园”方案，可谓奖罚并重。兰州市规定：企业按照其搬迁改造方案确定的时间按时开工建设，按期竣工验收、达产达标的，投资规模在10亿元以上（含10亿元）的，对企业领导班子奖励人民币100万元；投资规模在10亿元以下的，对企业领导班子奖励人民币50万元。

　　按照这样的奖励政策，意味着搬迁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可获得至少10万元的奖励。

　　“所谓重奖，我们不敢奢望，现在真正担心的问题是，如果重罚，企业将无法生存。”一位企业负责人对记者说道。

　　按照限制性措施：未按规定期限搬迁的企业不再享受出城入园优惠政策，延期搬迁企业原址土地出让金的返还按每年15%的比例递减；列入搬迁改造范围的企业，其原址土地新建、改建、扩建工业项目一律停止审批、核准和备案，不再受理相关申请；按照本方案规定时限，逾期不搬迁企业享受的税收减免政策、困难企业补助、电价补贴等一律取消，各级政府专项资金不予支持；依靠租赁土地及厂房维持生存的企业逾期不搬迁的，由市人社局或企业所在辖区社保局核定其职工基本生活费后，租赁收入余额全部上缴市财政，作为全市企业出城入园搬迁改造资金统筹使用；按照规定时限，逾期不搬迁的高污染、高耗能企业，有关部门可采取按最高限额征收排污费、拉闸限电等措施，督促企业搬迁。

　　同时，为了防止部分企业“虚晃一枪”，兰州市政府规定：搬迁改造企业新址项目总投资不得低于原址土地变性后政府列支资金总额，不足部分上缴市财政，作为全市出城入园搬迁改造资金统筹使用。

　　奖罚措施一出，有媒体喻之为“萝卜加大棒”，也有企业称之为不搬迁就“非死不可”，那么这个百户企业“出城入园”方案，其原因何在？兰州市政府究竟为何如此“痛下决心”？

　　绝境与重生

　　早在2006年，兰州市委、市政府就启动实施了企业“出城入园”行动，但是6年时间，只有12户企业完成搬迁改造，其难度之大由此可见。

　　兰州曾是黄河上游最大的工业城市和中国西部重要的原材料工业基地，是国家重点布点建设的老工业基地之一，形成了以石油化工、冶金有色、装备制造、能源电力、医药生物、农产品加工、高新技术为主体，门类比较齐全的工业体系。

　　1954年底，当时的国家建委批准了为期20年的兰州城市总体规划，从此，兰州开始了大规模的城市建设和工业建设。同时，伴随着国家“一五”、“二五”计划，兰州石化、兰州炼油总厂、兰石总厂、兰通厂等一批工业企业应运而生。进入上世纪60年代，随着“三线”建设的起步，三五一二皮革服装厂、第二七六五工厂、兰州飞控总厂、兰州万里厂、兰州长风厂等企业快速崛起。

　　进入新世纪，兰州的工业企业阵容庞大，在经过了国企改革、改制和重组之后，兰石集团、兰州电机公司、兰州佛慈集团、兰州真空设备公司等一批企业“脱胎换骨”，抓住市场经济的先机。三五一二皮革服装有限公司、兰州水泵厂、兰州长城橡胶厂等企业通过盘活企业内的土地资源和物业资源，找到了新的经营之路。

　　早在2005年底，“国企改革成功”的欢庆声余音在耳，企业必须出城入园的课题就摆在了兰州市政府的面前。

　　兰州市区南北群峰对峙，滔滔黄河穿城东流，这座独具特色的带状盆地城市已经无法容纳刚刚形成的“工业体系”。主城四区集中庞大的工业企业带来城市污染加重、交通极度拥堵问题，不仅城市疲惫不堪，工业企业自身也是处处受限。

　　背负着沉重工业重担的兰州，必须在绝境中寻找一条生路。

　　老城与新区

　　从2006年开始，兰州市就在不断为庞大的工业企业群寻找新的栖息地。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秦王川。

　　位于兰州北部的秦王川盆地，地处兰州、西宁、银川三个省会城市共生带的中间位置，是国家规划建设的综合交通枢纽，面积806平方公里。2012年8月28日，继上海浦东新区、天津滨海新区、重庆两江新区、浙江舟山群岛新区后，国务院批复的第五个国家级新区花落此地，取名兰州新区。

　　从2012年初开始，甘肃省和兰州市提出要举全省、全市之力支持新区发展，计划通过5到10年的努力，把兰州新区打造成为战略性新兴产业、高新技术产业和循环经济的集聚区，国家经济转型和承接东中部装备制造业转移的先导区，传统优势产业和现代化服务业的扩展区，向西开放的战略平台。

　　同时，规划建设石化、高端装备、新能源新材料等七大产业集群以及高新技术产业等五大片区，希望未来的兰州新区能成为甘肃省乃至西北地区跨越式发展的重要经济增长极，成为西部地区特色鲜明、功能齐全、产业聚集、服务配套、人居环境良好的现代化新区。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虽然，目前兰州众多的工业企业都知道，迁入新区已经是不可避免，但是当真正开始“迈步”的时候，却发现政府的“一纸严令”无法解决所有问题。

　　噤声与纠结

　　七里河区是兰州主城四区之一，按照20年前的一份统计，仅在七里河区一带的工业人口就有近50余万。

　　近5年间，七里河变了，区委、区政府提出新的发展目标：“建设宜居宜商宜游的新七里河。”显然，“工”字已经悄然淡出。按照该区最新制定的老工业区整体搬迁改造实施方案，区内将不再有一家工厂。

　　微妙的变化，市场给出了积极的反映。早在几年前，各路商户就开始抢滩七里河。在七里河区行走，不管是以商住形态为主的敦煌路片区还是以居住区为主的龚家湾片区，这些曾经被各种工业业态聚集的地方，如今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却是越来越多的高端住宅小区和商业铺面，商圈的叫卖声替代了曾经机器的轰鸣。

　　据悉，被列入搬迁计划的兰州电机厂、兰州啤酒厂、兰州机车厂、兰州拖拉机厂、兰石集团、兰州真空设备厂等大型工业企业整体“出城入园”后，七里河区将在腾挪出来的空地上，发展以商务金融、文化创意、科教研发、生态居住等为主的新型产业。

　　七里河是兰州的缩影。在甘肃省委党校经济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李含琳看来，把消费区与工业区分开，实现新老城区的城市功能分工，是“出城入园”的必然结果。

　　一位企业负责人私下对记者表示：“不搬肯定不行，但整体搬迁绝不是厂房的搬迁、设备的搬迁。”

　　“对企业可以强制搬迁，但对职工行吗？”按照这位老总的说法，出城入园首先应该是“人”的出城入园，如果职工的许多现实问题没有得到很好地解决，上下班不方便、生活面临新的变故，搬迁将面临巨大阻力。

　　“一定让企业搬迁到新区后，能留得住，能生存下来。让企业发展和壮大是出城入园的目的所在。”甘肃省委常委、兰州市委书记虞海燕近期多次在不同场合表明自己的态度。

　　诚然，政府的决心和企业的机遇，最终都会“具体”到罗军辉的现实“纠结”上来。如何解决好企业整体搬迁后职工的工资收入、上下班通勤、买房安家、子女入学、看病就医等现实问题，决定着“出城入园”的未来。（康劲 徐宏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