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是,中小投资者与以詹氏为代表的家族投资者,在民营医疗领域的命运大不相同。那些自觉无助的往往是中小投资者。对他们而言,民营医院的经营正变得日益艰难。在莆田,一名出租车司机告诉本刊记者:这两年投资医院亏损的人也很多。而当地一名姓郑的小伙子表示:家族投资者已在该领域形成某种程度的垄断,比如与电视台达成协议,只许播出他们旗下医院的广告。他两年前就曾与人合资,双方各出资50万元左右去江西开办医院,但是因为无法与庞大的家族投资体系抗衡,他亏损了三四十万元,最终黯然退出。
除了参办医院,詹国团们还将触角伸向了上游的医疗器械、医药物流等产业,大有将整个产业链的利润揽入囊中的态势。对此,陈晓兰医生说:“这太恐怖了。”
中国的民营医院至今日已走过了约20年的历程,“郎监管”并不看好詹国团们的前景。
“如果这些莆田人真的开始规范经营,您觉得能洗清原罪吗?”本刊记者问。
“这个假设性太强,我不想对他们提任何建议,就事论事。”
郎咸平表示:“我们都是没有权力的人,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呼吁,让有权力的人来介入。”
杭州患者拿起法律武器打击欺诈行医
11月2日上午,杭州华夏医院虚假广告案中的两名直接责任人杨国坤、杨文秀被江干区人民检察院批准并正式执行逮捕,二人均涉嫌虚假广告罪。以此罪名批捕犯罪嫌疑人在全国尚属首例。
而此前一天,另一名犯罪嫌疑人杨元其迫于压力向警方投案自首。检方表示,随着案件调查的进一步深入和升级,不排除杭州华夏医院院方有人员卷入该案的可能。
杨国坤、杨文秀与杨元其都是福建莆田人,三人均只有初、高中文化,没有行医资格,但近年来一直从事医疗行业活动,缔造出了微创手术根治类风湿病的“神话”。
受杭州华夏医院虚假广告蒙蔽而接受治疗的患者发现自己不仅病情没有好转,反而出现新病症,饱受痛苦。而在华夏医院实施了大部分手术的医生,经查证不过是河北省某企业的一名普通厂医,并不是广告中说的“享受国家津贴的教授”。
检察官同时认为,“风湿科”仅仅一个科室不能单独行动,广告、手术等系列行为都是由华夏医院出面进行的。所以,检察院对这个案子的认定是“一起涉嫌虚假广告的单位犯罪”。同时,25名患者已将华夏医院告上法庭索赔千万元。
虚假广告、不符合资质的行医人员,这在福建莆田人掌控的大部分民营医院中并非个案。这一案件的公开披露,让民营医疗市场的澄清出现了一丝曙光。
在此之前,对于民营医院在医疗过程中出现的违规行为,往往是由卫生监管部门出面,而由于相关法律依据的不足,他们所能给予的行政处罚十分有限。
比如对长江医院的处理。在媒体曝光“孕妇不孕案”之后,曾有消息说相关部门打算将长江医院关门,但被上海市卫生局予以否认。他们在处理该事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其他问题,如处理医疗垃圾废弃物不当,放射设备的管理存在问题等,并按处罚上限,分别给予长江医院罚款8000元及警告处分。但对于在“孕妇不孕”事件中出现的“过度检查”、“过度治疗”等问题本身,上海市卫生局并没有对长江医院进行处罚。原因是“无法可依”。长江医院是一所营利性的民营医院,按有关政策可以自行定价。
陈晓兰就此事评论说:“卫生局是不应该处理这些事情的,应该移交公安局。” 她还告诉记者,最近正在写一篇文章,题目叫:《医改,让犯罪走开》。
从这个角度来看,“杭州第一案”似乎暗示了对民营医疗市场整治的新方向。
莆田系民营医院:洗不清的原罪?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朱国栋、李蔚 上海,福建莆田,浙江台州、杭州报道
尽管部分东庄人违规申请医疗机构执照早已不是秘密。但本刊记者发现,还有人竟然公开收购医疗机构执照
“没病当有病治,小病当大病治,到处打广告,莆田人操作民营医院的一些‘戏法’,把中国民营医院的名声败坏了。”10月29日晚,台州博爱医院院长孙捷急匆匆地从温州赶回台州,接受《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采访时,他语出惊人。
台州博爱医院因为“博爱”两字,常常被误认为是莆田系医院,孙捷每次都要反复解释才能让对方明白,他的医院和莆田人一点关系没有。
和许多民营医院老板喜欢闷声大发财不同的是,孙捷对许多敏感问题毫不回避。他认为,相当一部分莆田系民营医院,没有彻底摆脱以前性病游医致富的思路。作为已有10年管理民营医院经验的资深业内人士,他自称对一些莆田系民营医院的“戏法”了如指掌。
上海女医生陈晓兰,坚持九年打击无良医疗器械,历经坎坷,近年曾被中央电视台、新华社等媒体广泛报道。上海市长韩正在2006年4月的一次社区卫生工作会议上,曾用三分之一时间讲陈晓兰的事迹。陈晓兰参与了暗访长江医院,并调查出长江医院使用的“医疗器械”的暴利内幕,加上长江医院的“怀孕妇女被确诊先天性不孕症”等丑闻被曝光,但该院受到的处罚却十分轻微。
以中国打假第一人成名的王海,1998年曾对莆田系性病游医作过长时间调查。王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近期可能对民营医院再次展开类似行动。”他还认为,部分莆田系民营医院赚钱的手法,和以前他们当性病游医时变化不大。
“和许多行业的资本原始积累一样,东庄的医疗行业起步时也是灰色的、黑色的,甚至是血淋淋的,但完成原始积累之后,他们就立即走上正轨。”东庄人经常这样解释家乡民营医院业的发展历程。
莆田医院三步曲
孙捷对部分莆田系办的民营医院有长时间关注。他把有些莆田人的办院行为归纳为三步曲。
“第一步,医院房子是租的,设备是租的,医生是临时聘用的,他们这么做,这部分成本就很低。”孙捷这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 第二步曲,就是大量做广告,然后造一些假信息,比如把主治医师说成是北京什么大医院的教授、专家等,他们看的病,基本上是不孕不育、性病、皮肤病等。”孙捷认为,莆田系民营医院的广告成本很高。
“ 第三步,就要分两种情况,如果医院牌子做响了,就立住脚扩大经营,如果办砸了,就再换个地方搞。”
在职业打假人王海看来,部分莆田系民营医院的手法和以前的性病游医时期的赚钱理念是相通的,他向本刊记者介绍:“现在民营医院骗钱的办法有这么几种,首先,没病说你有病,甭管你有病没病,先用各种医疗器械检查一番,光检查就可以产生很多费用。“
“小病说成大病,能一个礼拜治好的病,非要拖到一个月,直到你身边带的看病钱花光为止。”
“可以用20块钱一盒的药的时候,给你用200元一盒的药。多数民营医院是营利性医院,药价自定。”
事实上,孙捷和王海们讲的一些莆田系民营医院的手法,在部分莆田系民营医院流传的员工阅读或培训资料上,就可以看出端倪。
本刊记者通过某种途径拿到了一份名为《医院电话接诊技巧》(以乙肝为例)的文本,该接诊技巧旨在完成一个任务:就是让接线生接到电话后,把咨询者拉到医院来。
该文本应用了大量“心理学战术”,比如,“必要时可以炫耀一下医生,有时患者会冲着医生的名望而来,尤其是农村的。”“必要时吓唬患者,尤其是很在意自己的健康的人,睡觉、做饭、或干其他事情都小心谨慎的患者。”
如果说对接线生的培训还有些含蓄的话,一份旨在激发“医生销售潜能”的《医生销售技巧10法》的资料,则更为露骨。该资料开门见山地指出,“如果不去判断病人的支付能力,不灵活运用销售技巧,只一味追求营业额,无异于‘杀鸡取卵’。好的销售技巧是让顾客从被动付钱到主动付钱,好的销售技巧是平衡顾客满意度和经济效益的方法。销售技巧是在对病人的支付能力有一个大概判断后,循序渐进,逐渐加压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