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收拾小泉的“烂摊子”

　　本刊记者 孟凡彬

　　在中日关系问题上，日本新首相从小泉手里接过的是什么?他会继续小泉的路线吗?带着这些问题，本刊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对外关系研究室主任金熙德博士。

　　记者:很多人说，在中日关系问题上，小泉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为什么这么说?表现在哪些方面?金熙德:小泉给接班人留下的是一个外交陷入困境的日本。执政5年来，小泉奉行“脱亚入美”的战略，在外交上过分依赖美国，与周边国家在历史和领土问题上纷争不断。特别是，小泉不顾中国和韩国的强烈反对，固执地参拜靖国神社，更加恶化了日本与亚洲国家尤其是与中韩的关系。

　　在与周边国家尤其是与中国的关系问题上，这个“烂摊子”反映在诸多方面。第一，从地缘政治上讲，在与邻国不友好甚至充满危险和敌意的环境中生存，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很不利的，可能会危机重重。第二，从经济上讲，日本最大的海外市场在中国，小泉一再伤害中国和亚洲邻国的感情，会激怒中国人民，这无疑会对日本经济产生巨大影响——在中日关系紧张的情况下，中国政府很难把大的项目给日本;中国企业在采购货物的过程中，有可能不选择日本产品;虽然中国政府不会抵制日货，但中国消费者有是否选择日本产品的自由;最后，日本频繁伤害中国人的感情，会影响到日本商人在中国的处境。第三，在外交上，日本也因小泉参拜靖国神社而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使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努力很难成为现实。

　　记者:那么，小泉最希望把这个“烂摊子”交给谁?

　　金熙德:小泉对接班人有两个期望:一是希望能把首相职位交给与他的政治理念相近的人;二是听他话的人，以便在退位之后继续控制日本走向。这个人就是安倍晋三。

　　记者:何为小泉的政治理念?其核心内容是什么?

　　金熙德:从小泉执政5年来确定的外交姿态和路线来看，其外交方面的政治理念概括成一句话就是“携美治亚”。他企图依靠美国控制东亚，成为东亚最大的强国。由于中国是亚洲最大、也是发展最快的国家，因此，换句话说，小泉的路线就是“携美抑华”。日本对中国的崛起惴惴不安，对付中国也是它一味追随美国的原因之一。

　　小泉最著名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日美关系搞好了，其他关系自然就搞好了。”其实，这是非常错误的路线，因为其他国家不可能完全听命于美国。

　　记者:日本新首相上任后，是否会受小泉外交路线的影响?请您针对安倍晋三、麻生太郎和谷垣祯一这三个候选人的具体情况，谈谈您的看法。

　　金熙德:安倍晋三当选首相的呼声越来越高。如果他当选首相，继承小泉路线是必然的，不可能有突然转变。但他不可能照搬小泉的路线，而是会做一部分修正，以求巩固地位。比如他以往每年都在8月15日参拜靖国神社，而今年为了竞选，就没有选择这一天。对于当选之后是否参拜，他也采取了不表态的策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他对中国和亚洲邻国的强硬态度，以及他的右派立场不会改变。

　　从所发表的言论上看，麻生太郎在外交方面属于中间派，他说是否参拜视情况而定;而谷桓祯一比较重视亚洲，强调对华友好，明确表态将不参拜。他对亚洲邻国的态度也是最温和的。

　　记者:中国方面对日本新首相有何希望?如果说安倍晋三最有可能成为首相，那么他与小泉会有什么不同?在这些区别之中，有没有对中日关系有利的方面?

　　金熙德:中国政府已经明确发出信号，希望日本新首相不再参拜靖国神社，希望日本在历史问题上不要再作出伤害中国和亚洲人民感情的事。

　　如果安倍晋三当选首相，基本会采取与小泉相近的外交路线，继续强化日美同盟关系，加强日美军事合作，加快修改宪法的进程。从他的著作和言论中，我们能看到，他在政治路线上比小泉更强硬、更右倾。他否认东京审判，极力主张日本成为政治大国和军事大国。如果说小泉坚持参拜靖国神社，是为了迎合右翼势力、巩固地位，那么，安倍的参拜则是出于内心意愿。但目前，他对是否参拜避而不答。至于安倍今后的行为是否有对中国有利的方面，只能等他上台之后才能知道。他可能同时做出两种举动，即继续参拜靖国神社的同时，又在口头上重视中日关系。

　　记者:要制止中日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日本新首相需要作出哪些努力?

　　金熙德:历史问题是中日关系中的最大症结，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日本右翼历史教科书问题等，严重伤害了中日关系。日方必须以实际行动体现要正确对待历史的承诺，这是中日关系改善、发展的前提条件和基础。如果日本能正确对待历史问题，中日关系就可能有所升温。当然，中日之间也存在其他矛盾，比如东海油气田问题、钓鱼岛争端、贸易摩擦等，但这些都是国家之间的正常矛盾，相对容易解决。

　　日本东京大学教授高原明生接受本刊专访时说

　　新首相未必效仿小泉

　　本刊特约记者 严圣禾发自东京

　　日本人在等待新首相产生的时候，是否也考虑了日中关系问题?东京大学研究生院教授高原明生先生，是日本的中国问题专家。 在接受本刊专访时，他说，他并不对日中关系前景感到悲观，日本新首相一定会采取措施，改善两国关系。

　　记者:有人说，当前的中日关系已经十分危险，您对此怎么看?这一状况是怎样形成的?

　　高原明生:我不完全赞同这一说法。我认为，当前日中关系有发生问题的一面，也有发展良好的一面，应该综合起来看。比如，两国间的经济关系就非常良好，尽管存在不少具体问题，但双赢局面正得到迅速发展。此外，日中两国社会层面的交流尤其是文化交流非常活跃。

　　说日中关系危险，主要是指在政治和安全方面。但这种危险并没有达到可能引发战争的程度。当然，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日中政治关系就很难好转起来。

　　看待当前的日中关系，需要从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着眼。日中经济关系能够日益密切，是因为中国改革开放的推进，以及经济全球化趋势的带动。当然，与日中经济所具备的互补性也有关系。

　　与越来越国际化的经济不同，政治具有很强的国内性。不仅是日中两国，世界各国的政治国际化都远远落后于经济。当然，日中关系也有其特殊的问题，比如两国国内都有较强的民族主义情绪。在日本，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经济低迷，促使民族主义情绪高涨。随着中国的崛起，不少日本人开始担心东亚的国际秩序出现变化。在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增强了人们的自信，但同时，中国人民对于61年前结束的那场战争，仍然抱有很强烈的受害者意识。

　　日中关系现状与小泉首相5年来的执政路线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小泉每年参拜靖国神社的做法，影响了日中政治关系的发展。

　　记者:对日本人来说，小泉是个称职的首相吗?

　　高原明生:作为首相，小泉做得好的一面是,他改变了日本政治多年以来的各种惯性，他的一些经济政策也得到了国民的认可。但他在处理日本与中、韩和东南亚国家关系这一点上并不及格。

　　记者:您如何看待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对中日关系的影响?据您所知，日本民众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高原明生:我本人是反对小泉参拜靖国神社的，也理解中方为什么反对日本首相参拜。日本民众有一半反对小泉参拜靖国神社，另一半则持赞成态度。但我们应该看到，赞成小泉参拜的日本民众，大多数并不希望军国主义复活或反对日中友好。

　　记者:您如何评价当前的3位首相候选人?您认为谁最有希望当选?

　　高原明生:说实话，我最不了解的就是官房长官安倍晋三，因为他在去年年底就任官房长官之前，没有担任过任何重要的大臣职务。我对他只是有一些印象，但并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能力。对自民党来说，人气是选举总裁的第一指标，没有人气就不能赢得选举。舆论调查的结果也显示，安倍是最受欢迎的人选，日本媒体也认为他最有可能当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