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月22日,一场突然而至的飘雪,在甘肃大地上拉开了一张浩浩荡荡的白色大幕,这是2008年陇上第一场雪。当晚8时整,我突然想起问一下岳祖母的近况,便给兰州在家伺候奶奶的小弟赵鹿打电话。他说,最近饭量锐减了但是没大病,一时半时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10分钟后,他把电话打到另一个妹妹处,奶奶已经很平静的去世了。
当我们赶到那里时,奶奶已经静静地躺在地上,我和长孙石涛在跪拜后,流泪守在她的灵前,总感到一阵阵熟悉的轻微鼾声在屋内回荡,立即请来医生和护士再次观察,确认她已经走了。这样回归,正如老人家恬淡平常的人生,也恰如她的名字贾云清一样,云谈风轻、秀外惠中。
奶奶出生在五四运动前10年的1909年,明年就是她老的百岁生日。去年春节,我们相约:在姥姥一百岁时,全部子孙们要相聚一起,好好庆贺她的百岁盛事,没想到这一变故,老人家便走了,为大家留下了不小的遗憾。而就在前年,她的满头银发,还渐渐的出现了黑色。
奶奶姥的童年和青年时期,我们知道的很少。一些中年时期的事,总是在叔叔的零散讲述中略知一点。应该说,一位世纪老人,走过了清朝、民国和新中国三个时期,经历过无数的苦难,一定会有讲不完的故事,特别是铭心刻骨的高兴事和不堪回首的痛苦事,总会让老人不们不时的念叨,但是我的奶奶什么故事也没有讲过。而她的阅读能力是,在90岁时,还能看着说明书,打手机问候别人。
奶奶大约在90岁时,停止了手中的针线活,不再做带着浓郁中国民间色彩的花卉、图案的锈花鞋底、忱头面等,成为专职休养者。95岁时,家人带她在医院体检,医生惊奇的发现,奶奶什么病也没有,她的身体甚至比60岁的老人还好。奶奶家住在二楼,是兰州市一个正在改造的居住小区中的不大楼房,这时她常常要一个人在家时“偷偷”外出散步。有一次,当她自己外出摔倒后擦伤了面部,家里人怕她出现走失或者严重摔伤,于是慢慢养成她在家活动和看电视的习惯。她96岁的那年的劳动节,当她听到我要请她去五泉山游园时很高兴。我们便打的到了公园门口,大家扶着她一路上山,她见庙便要进去拜拜神像,我们劝她不要跪拜,双手合十,拜一下就行,但是她总固执的跪下去。而这里的旅游者,特别是老人,总要问一下“您老高寿?”,每每听到真实岁数,她们都会吃惊,本来要一路扶着上到山顶,但是当走到半山时,叔叔怕奶奶身体吃不消,便劝住我们不再前行。奶奶在这里休息一会后,我们又到东方红广场上看花,她坐在这里看游人养鸽子、拍照等十分高兴,回家时也看不到一点的累。
奶奶在家中看电视,除了新闻联播和电视剧之类常看,对体育类也很喜欢。她在看足球比赛时,能够不经意间喊出“越位,反越位”等比赛内容,还能说出这个发球应该是发“角球,还是边线球”。这让我们很奇怪和惊讶。她看书时,还能跟着故事情节,一个人坚持看一个小时以上。从古典文学到武打小说,甚至琼瑶小说,她都看得爱不释手。一百年前时的大清国妇女,有名字的很小,多以某某氏代替,而能够读书的更少,这说明在清朝末年,姥姥的家里便是大户人家。果然,这次见到从石家庄赶来的70多岁小舅爷一打听才知道,奶奶小时,家住正定县的扶城驿,全家大约有30多亩地、一家商铺,也算是正定府的大户人间。奶奶小时读过私塾,其他的事,他也不知道。小舅爷的记忆中,家中有清朝末年的动荡不安;有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要求学生学日语,但是大家都不学的故事;还有解放初期时,县城时的情况等。
在现代大都市的兰州,能有奶奶这样高寿而健康的老人实在不多。平时,奶奶居住的这个小区的居民,为有这样高寿的老人而高兴。俗话说“人老如初”,邻居们每看到有些童心的奶奶在院子里的阳光下坐着,便像对小孩一样考试,“太太,您认得我是谁?这是谁?”,奶奶笑一下后,多会准确说出别人的名字,有时,还能说到他的家人是谁,更奇怪的是当她看到新建设的兰州街道时,还会想起那时这里是怎么样的印象。
到98岁时,奶奶皈依佛门,这可能是中国佛教界年龄最大的俗家弟子入门。此后,她的居屋内又多了像佛和播放的佛经音乐,无论白天还是半夜,她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燃香礼佛。而就在她离去的5天里,有3天是佛友们在灵堂前筑坛诵经,以祈祷其灵魂早日进入乐土。
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能够读书看报,还能够理解现代体育项目,应该说,她对自己的许多高兴和苦难事总会记忆犹新,总要讲述给子孙们,但是奶奶从来不谈,问起来也装聋作哑。正是这种心态,让她历经中华民族三个朝代,特别是许多社会动荡而为普通老百姓带来的磨难,能够平静、平谈的应对人生。这大概是一个人生活的最高境界——宠辱不惊,这也是奶奶留给我们的最大财富!
我的奶奶,一位大都市普通老百姓家中的高寿老人,用她的善良品德,宠辱不惊的心态;用她至老乐观而健康的身体,用她与时俱进的学习精神。亲眼见证了中华民族从鸦片战争到今年北京奥运、“神七”飞天的国家强大,这是中国人奋发图强的百年光辉历程,也映射了姥姥光辉灿烂的百年人生。她走的太匆忙了,以至我们告别时,还看到她一如过去熟睡,静静而自然,让我们泪飞倾盆。
在守灵时,一位刚刚参加工作的外孙周威,作《哭沙》一首怀念奶奶,要大家修改一下,可是悲痛当头,七绝之类古诗大家已经很少有心情去品读和体会,我们只好从诗句中,体会这位八零后在这时的心境:
欲迁难眠夜生凉,
驼铃无声伫斜阳。
无暇自艾沙作客,
碧水蓝天啼故乡。
守灵5日后的一天,兰州市天高云谈,当桦林山殡仪馆太阳初升时,在雄壮、隆重的礼炮齐鸣和军乐队伴奏下,奶奶在子孙们特别是两位头戴“红帽青花(红孝帽)”的曾孙送别下,平静走向天堂。在祁连山山脉百里绵延奔腾到兰州境内的一处落脚地,她静静地融入大地。奔腾的黄河为她洗礼,长青的松柏为她守卫,我们的泪水,在沉痛的怀念中,带着她高尚而平凡的品德而化雨。前来吊孝的亲戚、好友和那个小区的邻居们,在争抢到她棺木上的红带后,在高山上,向这位世纪老人默哀致敬。
2008年陇上第一场雪时奶奶去了,奶奶您为什么您走的这样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