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想对您说
□敬瑞香
十分钟前父亲还喝着我亲手熬煮的冰糖雪梨水,后一刻,他已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自己牵挂不已的母亲。
父亲敬群是有70年党龄的老党员。从他入党的那天起,就把党的信仰当作自己毕生的追求。父亲学习笔记的最后一页,就是获得光荣在党五十年纪念章后的感想。依老家的乡俗,临下葬前可以放几件逝者的心爱之物,我们在他爱读的书上放了一本他的党费证,我想这也是父亲的遗愿吧。
父亲一生淡泊名利,他在解放初参军,辗转多地,当时父亲的先进事迹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都进行过报道,也是列入提拔的主要对象,但他却以身体不好为由要求退休,把岗位让给年轻的同志。
父亲一生简朴节俭。逢年过节儿女们买的衣物舍不得穿,一双袜子都要补了又补,那件母亲20多年前亲手缝制的中式棉衣他一直穿到离世。可父亲对旁人却是从不吝啬,那年很久不联系的老战友家里遇到困难向他借钱,父亲当天就拿出半年的工资寄过去,而且声明这钱不用还。以前交通不便,很多外出打工或上学的乡邻都要从天水转乘火车,父亲就让这些人到家里来歇个脚吃顿饭,走时再塞上几块钱,这样助人为乐的事一直延续到父亲九十岁。前几年,邻居的女儿考上幼师,女孩的父亲在她很小时因公殉职,得知女孩要到外地求学,父亲将一千块钱交给她,让女孩购买学习用品。父亲出殡那天,已是幼儿教师的女孩流着泪将两盆菊花敬献在他灵前……
父亲一生热爱学习,他是新中国成立前的师范生,一入伍就是部队的文化教员,不仅知识渊博,而且写得一手好字。父亲这一辈子是真正的活到老学到老,每天必须看报学习,重点内容用红笔勾画,有些还要做笔记强化记忆。在离世的前一个月,他还坚持看新闻联播和军事频道。以前我们回家,他不是像别人家的父亲对儿女嘘寒问暖,而是坐上一会儿聊几句家常,就拿着当天的报纸去看。也许对父亲来说,学习就是最轻松愉快的事,是最好的休息方式。记得那年全党开展群众路线教育,父亲还摘抄了很多知识点考我,有时打电话没聊几句,就问我学习的事,一个劲地叮嘱我,要先学一步,学深一点。
父亲身上有绝对的军人气质,九十多岁的人,身板依然挺拔。退休几十年都是按部队的作息时间,一年四季六点半准时起床,洗衣服整理屋子父亲也是亲力亲为。这几年,母亲的身体不大好,大家都劝他找个保姆,可父亲总以各种理由推辞,坚持让孩子们轮流住到家里,而且在我们给母亲喂饭或洗脚时他总在一旁仔细地看着。以前我们总觉得父亲太固执太死板,现在我们终于明白,父亲是想以这种方式保持和儿女们的相处时光。
父亲走了,可我们总觉得他还活着。他房间的陈设还是从前的样子,父亲平日侍弄的昙花文竹君子兰依然葱郁,他最爱的菊花仍旧怒放。有时觉得父亲还坐在窗前看书,有时觉得他还在阳台喝茶,有时又觉得他在那儿看电视……
那天,我们把父亲安葬在爷爷奶奶身边,了结他最后的心愿。当一切就绪时,远处的小学传来孩子们升国旗的歌声。这一刻,我的心一下子安宁了,是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安宁。是啊,人生就是环形道,从终点到起点,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听着朗朗的读书声,父亲您不会感到寂寞,这也是您最好的安身之处。
“公仆一生,清廉艰朴。严子律己,戎马而终。高寿跨鹤,德荫子孙。”这是父亲非常看重的一位晚辈从北京发来的唁电,也是对他一生最好的评价,我在这里读给您,父亲,您听到了吗?
天水是父亲戎马生涯的终结站,也是他退休生活的起始点。当年父亲和一众战友亲朋在家里邀约畅谈后挥笔写下了“耄耋知音会东泉,赋诗品酒话当年;异口同声赞盛世,国泰民安称空前”的诗句,今天再次诵读,更加体悟父亲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