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被窃听的县委书记

　　文_本刊记者 潘则福 发自湖南怀化、麻阳

　　在被治下的3名公职人员在办公室安装监控、窃听设备7个月后，湖南省怀化市麻阳县委书记胡佳武仍未觉察。

　　这3名公职人员是麻阳县委督查室工作人员李熠、麻阳县法院书记员杨凡、麻阳县公安局绿溪口派出所所长刘阳，均为80后。家属证实，三人系好友。

　　今年4月，检方以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罪，向怀化市鹤城区法院提起公诉。

　　7月12日，该案在鹤城区法院一审公开开庭审理。

　　据悉，庭审进行得并不顺利。当日的庭审休庭了两次，三名被告中仅李熠和刘阳被提审。在此形势下，当日庭审匆忙结束。

　　一审将在15日内继续开庭，而相关方面将如何回应被告人的质疑，值得关注。当庭，被告人李熠指控，作为本案物证之一的摄像头系伪证。随后，李熠指认，本案公诉人彭开泽(音)在取证时对其进行引诱逼供。刘阳的辩护律师提出申请彭开泽回避，并建议立案调查。休庭后，法庭驳回了这一要求，刘阳的辩护律师退庭。

　　案发后，曾有消息称，视频中有胡佳武涉嫌受贿的内容。当日，备受关注的视频内容，并未在法庭上播放。

　　至今，胡佳武仍在麻阳正常工作。因相关信息披露有限，此案真相尚不明朗。

　　嫌疑人零口供

　　检方指控事实称，2012年2月初，李熠、杨凡、刘阳在麻阳县一餐馆吃饭时，共同策划此案。

　　同年2月底至3月初，三被告人共同购置了窃听、窃照设备，安装到一台与胡佳武办公室同样型号的饮水机内，并由李熠、杨凡对胡佳武办公室的饮水机进行了替换。3月至10月初期间，对胡佳武进行非法窃听、窃照。

　　2012年国庆节假期，李熠、杨凡再次秘密进入胡办公室，将安装有窃听、窃照设备的饮水机与胡佳武办公室的原饮水机进行替换。

　　检方称，2012年10月17日，李熠将相关视频通过MP4播放给胡佳武看，同时向胡提出了解决三人政治待遇的要求。胡随后向安全部门报案后，3名嫌疑人被先后控制。

　　《廉政瞭望》记者获悉，因事实不清，该案曾于今年2月28日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3月19日经补侦完毕又重新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刘阳的妻子获知，刘阳是3名嫌疑人中，唯一的零口供。

　　对于目前起诉书指控的事实，本案的一名辩护律师认为，存在争议的事实部分，主要包括是否共同策划等。

　　这名律师认为，除了争议的事实部分，此案证据方面亦存在问题，但他拒绝透露细节。

　　刘阳的辩护律师称，该案由公安机关移送检察院后，他曾与经办检察官联系阅卷事宜，“但对方称该案涉及国家机密，需领导批准才能阅卷。”

　　最终，在此案移交法院后，他才完成第一次阅卷。

　　杨凡的辩护律师周光灿称，自己在检察院和法院的阅卷过程未受干扰。唯一不顺的是，阅卷中，没有看到三名被告人偷拍的视频内容。法院方面表示，庭审时才可以看视频。

　　如果自己有问题，不敢报案

　　为核实视频内容，2013年6月30日，《廉政瞭望》找到了麻阳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雷建荣，提出采访胡佳武。雷建荣以领导出差为由，婉拒了采访。

　　不久，《廉政瞭望》记者在麻阳县委三楼会议室，找到了刚刚开完会的胡佳武，与他有了近10分钟的对话。

　　对于本刊的采访要求，胡佳武表示了拒绝，“你们是一本反腐败杂志，应该多报道反腐败的成果。”

　　在《廉政瞭望》记者的争取下，胡佳武称，自己不接受采访，但可以和记者作为朋友聊几句。一阵思考后，胡佳武坦言，窃听事件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此后，胡佳武反复表达了两个意思：如果自己有问题，不敢报案，也不可能还坐在这里；案发后，他接受过湖南省纪委的谈话。

　　记者追问湖南省纪委的调查结果，胡佳武笑笑，称不方便透露。

　　记者又问，“有人认为这个案子因为是你被窃听，会加码处理？”

　　“这个案子判决没出来，我不发表看法。我相信司法机关会公平公正审判。”胡佳武说。

　　外界传言，胡佳武把行贿者的钱退了后才报案。对此，胡佳武称，对这样的传言，自己有底气面对，有关部门会还其清白。至于自己在麻阳的口碑，他建议记者到民间了解一下。

　　末了，胡佳武邀请《廉政瞭望》记者在本案一审判决出来之后，“再来采访，我那时候也许有些话要说”。

　　窃听事件发生时，胡就任县委书记不到一年。2011年5月，胡佳武从湖南洪江(县级市)市委书记一职转任麻阳县委书记。彼此，官方评价称，胡佳武在洪江任上口碑颇佳。

　　胡佳武到来后，麻阳官场曾抱有期待。这种期待缘于麻阳官场一度被阴影笼罩。

　　2008年，麻阳原县委书记吴才湖因受贿、贪污及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判18年。吴才湖任内，跑官成为官场明规则。

　　多名麻阳政界人士认为，吴才湖落马后，麻阳官场的风气并未改变，胡佳武面对的挑战仍不小。最新的例证是，2013年1月，麻阳县两名干部涉贪被抓后，其所在的单位向县法院出公函求情。

　　官场失意者？

　　在去年年底被先后带离麻阳后，在公开场合，三名被告的一些同事，以不认识为由，拒绝谈论3人。

　　其实，此前他们的前景不算晦暗。

　　2007年，刘阳在麻阳县尧市乡派出所当普通民警4年后被提拔为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2011年4月7日，刘阳升任县公安局绿溪口乡派出所所长。

　　刘阳妻子回忆，丈夫当时不是以涉嫌犯罪名义被带走的，“当时县公安局下的书面通知是刘阳因‘枪弹离身’”。

　　李熠被带走的情形，充满戏剧性。

　　李熠的家人在麻阳县城租房开了家服装店。李熠平时和妻子就住在这家服装店中。

　　2012年10月23日下午4时左右，几名便衣人员搬走了店里的电脑，半个小时后，李熠被办案人员带到店里搜查东西。

　　李熠的妻子曾问李熠到底拍了什么，但李熠当时没有回答。两天后，办案人员在服装店沙发垫下，搜到了一个移动硬盘。

　　1981年出生的李熠大学毕业后，2001年开始在石羊哨乡政府参加工作。2004年年底，李熠调入麻阳县委办机要科工作，之后又调保密局，案发前在县委办督查室工作。

　　案发前，在工作11年后，李熠的身份仍是事业单位人员编制，并非公务员。

　　李熠的父亲说：“我儿子在县委办工作8年了，但一直没解决副科，而一些比他迟进单位的人都被提拔了，他内心确实有不满情绪。”

　　最后被带走的是杨凡。杨凡母亲记得，杨凡是在一个星期六的早上被带走的。此前的周五晚上，曾有知情者给杨凡打电话询问偷拍一事。杨母回忆，儿子答复对方，自己和此事无关，不怕。

　　1980年出生的杨凡，在2005年经过公开招考，考入麻阳县法院，从事书记员工作。2012年，杨凡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还取得了当年麻阳县司考总分第一名的好成绩。

　　检方认为，三被告人均起主要作用，均系主犯。三人行为触犯了《刑法》第284条，应当以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罪追究刑事责任。

　　对于不日即将继续的一审，周光灿称自己将会为杨凡作无罪辩护。

　　周光灿认为，本案不论事实如何，单纯就罪名而言并不成立，上诉罪名要造成严重后果才构成罪名，但本案并未造成严重后果。

　　事实上，负责此案的相关部门并非铁板一块。消息人士透露，此前曾有观点认为三人未涉刑案。对三名被告是否提起公诉以及所涉罪名，亦有不同意见。

　　但最终，李熠、刘阳、杨凡迎来了他们的审判时刻。